人生诗意纳万象 胸怀无涯感春秋
——读白玮先生《砚耕塘诗稿》
◎刘珊珊
读过白玮先生的古体诗集《砚耕塘诗稿》已有月余,却迟迟没有落笔,只因诗稿题材广博,风骨俊朗,感人悟物境界豁达深远,用词酌句清丽雅致、情感深婉,唯恐自己才疏之质,有损先生宏大之作。然而,每每读起,欲罢不能,反复吟诵,慨叹万千、受益良多。慕先生之才情,佩先生之心性,感先生之道义,体先生之觉思,心内澎湃,溢欲言表,才无法不惴惴而抒小意。
《砚耕塘诗稿》可以说,带给我们一种全新的阅读体验。古朴的装帧,每册首篇的书法诠释,似乎还未入诗,便已嗅到了文韵墨香。先生深谙中国传统文化,300余篇诗文以宫、商、角、徵、羽划分,溯五声之源,究五音之色,配以四季、五方、五行之说。正如他在自序中提到:“诗人托物言志,借景抒情。风格气质亦如五声之性各不同……故依宫商角徵羽之行,为诗作分门别类,当属情理之中。”令人耳目一新。
朱光潜先生在《诗论》中说:“像艺术一样,诗是人生世相的返照。人生世相本来是混整的,常住永在而又变动不居的。诗并不能把这漠无边际的混整体抄袭过来,或是像柏拉图所说的‘模仿’过来。诗对于人生世相必有取舍,有剪裁,有取舍剪裁就必有创造,必有作者的性格和情趣的浸润渗透。”我想,这里讲述了两层含义,诗浸润了诗人的情感与品性,同时,是诗人对于人生世相的洞见、剪裁和创造。在《砚耕塘诗稿》中,我们无疑读到了先生广阔而丰厚的生活经历与文雅、放达的人生姿态和情怀。
诗意人生
“诗言志”,诗歌是表达人的内心情感的。然而,情感从何处而来?“生活是艺术所以生长的最肥沃的土壤,思想与情感必须在它的底层蔓延自己的根须。”(艾青)白玮先生的诗作源于生活,且将诗情、诗意融于生活。他的诗中充满了对现实生活的点滴描述,对过去的追思记忆,对玩石、酌酒、品茗、赋诗等个人喜好的评点,对遍访名山大川的游历感悟,对家人的亲情,对朋友、同事的友爱,甚至是对于宠物的关怀……生活中的一切,万象包罗,都成为先生诗歌的题材,都能激发先生内心的情愫,真正做到了无一事不可入诗。同时,《诗稿》中的语句也将这些写“入”的情景、事物,描摹、书画而“出”。在这一“入”一“出”间,以诗为媒介,将生活跃然纸上,如现眼前,也显示出一种无穷的且意味深长的美。
诗稿中先生写真求实,追求传神的艺术境界。作品《少年生活素描》中写道:“好亲不如近邻在,互相扶持爱不悔。楼上送米热饺子,常去对门喝喝水。钥匙放在邻居家,上学放学自己回。……一楼风趣莊老伯,种花种草种玫瑰。隔着篱笆唠家常,好与家父斗斗嘴。挚爱亲朋李耀顺,刷浆油漆一回回。身手敏捷赛飞猱,酒量不大每每醉。二楼慈祥杨大娘,快人快语刀子嘴。帮助带大白颖妹,四朵金花挑门楣。”先生以白描的手法,抓住每位邻居的特征,使人物栩栩如生;用朴素、练达的文字真实再现了邻里间日常的生活情态,具有非常强烈的画面感。诗篇全文使读者仿佛置身于那时那地,穿行于当年的叔伯邻里之间,音容在侧。
对于至亲,先生更是不吝笔墨,从祖辈至儿侄,将血脉传承的点滴生活也注入笔端,文词时而如水般纯净柔润,时而如火般浓烈激昂,句句爱溢,字字情深。《宫声篇》里收录《敬外祖父》《敬外祖母》《大舅七十华诞感怀》等14首亲情诗;《商声篇》里收录《缅怀父亲》《爱妈妈》等16首歌咏父母的诗作;《角声篇》里收录《贺爱妻丽云四十九寿诞》《示儿》等13首赠予妻儿妹侄的诗作。其中,先生对于父亲的“如涓思念”,催人泪下。“最是生死两相隔,驾鹤西游归无期”;“睹物犹想天伦乐,思人那堪寸断肠”;“捶胸无泪惊天宇,顿足有声动琴台。檀香三支肝胆碎,淡菊两束用心裁。旧家故舍人安在,声声叩门声声哀。”(《父亲十年祭八首》)在《缅怀父亲》中,先生哀陈了十个最伤痛、最是怀念父亲的时刻,却将“一切埋心里”,誓言要“坚强去生活”,悲恸与坚忍同现其中,以告慰父亲。诗稿中,先生以“风之缕”“雨之滴”“山之隅”“海之汐”“雨中伞”“御寒衣”“开山斧”“拓荒犁”(《母爱》)等60个比喻来讴歌母爱之伟大、绵长,无所期与“不言报”,真情感天动地,一颗赤子之心,令人赞叹不已。
再者如《瓷都印象》《古玩市场》《郊行》《在路上》《放生记》《月夜独坐》《黄土高原纪行》等寻常之事,如呼如吸般自然地流于纸上,一一呈现在诗中。“收藏乐趣非收藏,摩肩接踵逛市场。沙里淘金靠运气,拨云见日凭眼光。把玩陈设皆成趣,学者百姓任徜徉。抚今追昔乐无际,纵横五千好时光(《古玩市场》)。”先生把兴趣融入生活,将生活又融入诗意。胡风曾说:“诗歌是发自作者对于现实人生的感受或追求,只有人生至上主义者才能够成为艺术至上主义者。”对于真正的诗人来说,生活与艺术是统一的,诗歌的情绪蕴藏在深厚的生活土壤中,这一理论也正与先生之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诗稿》后记中尾句也如是说:“如果热爱生活,人人都可以成为诗人。”
无涯胸怀
世人常云:有涯沧海,无涯胸怀。
诗歌是属于“情动于心而行于言”(《毛诗大序》)的艺术。“它是一个伟大心灵和伟大胸襟的想象,它用图画般的明确的感性表象去了解和创造观念和形象,显示出人类的最深刻、最普通的旨趣。”(黑格尔《美学》)诗歌以语言文字的物化形态荷载着诗人的心灵世界,是诗人感情的自然流露和精神境界的展示。在白玮先生的诗稿里,领略到的不单单是诗描生活、诗忆历史,更多的是诗抒胸怀、诗吟情意、诗歌使命、诗蕴禅趣,一句一行皆是包藏寰宇,吞吐天地之情怀。这情怀,也漫溢在他的生活与工作中,感染着周围的人与事,感染着读者,无边无垠。
先生之念时刻心系国家与民族。如《拜谒鲁艺旧址四首》《庆国庆》《南狱印象》《诗贺建国六十年》《庚寅新年》《泰州梅兰芳纪念馆纪念》《屈原恨》等诗篇,无论是直叙胸臆,还是怀古抒情,先生一颗赤诚之心都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感谢父母恩,身怀寸草心。忠义报祖国,孝悌馈亲人。小儿渐长大,俯首为人民。国盛家业兴,年年逢大运。”在《庚寅新年》中,先生述说着对家国父母的情意及对祖国昌盛的祝愿。“巴蜀罹难天地倾,血脉相牵同胞情。以沫相濡经风雨,共筑大爱写苍生(《国殇四首寄哲明教授》)。”诗里饱含对同胞的悲悯,对人民的大爱。“斯人一如梅兰颂,凌霜傲骨真英雄。贵妃醉酒亡国泪,梨园不了先生情(《泰州梅兰芳纪念馆纪念》)。”先生笔下虽写梅兰芳,却是以心同感其情,敬服其义。
先生之心崇尚文化,亦崇尚自然。《诗稿》中,先生写过许多临古地,思古人,忆陈事,体文化,抒己志的诗篇,或雄浑壮阔、或含蓄沉郁,借登高望远、咏叹史实来达到感慨兴衰、寄托心志、以古鉴今之目的,此类诗作也是我最喜欢的。“饕餮巨制方鼎尊,殷墟王陵湮小屯。扶犁侯村耕黍麦,卜辞揭示上古真。洹水北流不曾断,一脉文字万代存。”在《殷墟怀古》中,先生抒发了对中华文化及远祖先贤智慧的赞叹。“魏晋遗韵在标新,鹅池一飞敢入云。九曲流觞成大雅,二王书罢皆望尘。太宗生死兰亭序,百姓朝夕兰亭魂。对酒当歌花落去,唯有羲之旷古今。”《访绍兴兰亭偶拾》里,先生登临兰亭感怀“书圣”父子之成就旷古绝今。在《读三国》《再读三国》及《荆州行》三篇中,先生将“睿智三国仔细读”,再忆“把剑说天下,煮酒论英雄”的时代重塑,字里行间追怀古人,却处处显出豪情万丈。“天波府里心难平,如嘶战骑旌旗风。杨门忠烈成大义,太君笑傲敢出征。红颜一怒惊天地,男儿百战赴死生。英雄长眠莫惊扰,崇敬于心步屐轻。”《凭吊天波府》更是抒写了先生对杨家一门忠烈的歌颂与敬佩。
“登山则情满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陆机《文赋》)。”《角声篇》和《徵声篇》里收录了许多先生对自然景、物的描写诗作,寄怀山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王国维)。“驱车羊湖沟,大地呈锦绣。秋山任点染,绿水恣意流。小桥抒胸臆,旷野去忧愁。枫丹醉辽阔,飘零亦风流。志同相扶持,道合是朋友。美景入画幅,豪情释杯酒。钟情万里路,相约再聚首”(《本溪羊湖沟画家村枫丹摄影纪行》);“金顶佛光常伫立,路遇顽猴少留连。春风沉醉寄广宇,山河入怀赛酒仙”(《峨眉山》)等诗作,既有先生对自然景观之赞美,亦有先生的豪爽洒脱之性情融入其中。长篇咏物诗《候鸟》中写道:“候鸟是希望,永远在前方。候鸟是我师,执着不迷茫。我为候鸟歌,我为候鸟狂。大野天地间,主旨是飞翔。”古人作诗必会有自己的意象群落,借以搭建独特的审美景观,展现其与众不同的风采,如屈原之于“香草美人”,李白之于“皓月美酒”。先生则以对候鸟(另有胡杨等)的称颂,表达自己热爱自由,旷达奔放、搏激向上的情志。
先生之情及亲故及家园。亲情的诗作之前以谈及,这里说说友情。《诗稿》中贺寿、贺婚、赠友、送别、悼念之诗颇多,或喜或悲,不一而足。如“小巷灯稀闻酒香,宫二家传炒鸡忙。凤雏美味在德州,炊饼好吃非景阳。推杯深结天地情,换盏敢效刘关张。趣味相投真兄弟,矢志男儿走四方”(《赠吕乐》);“秋深十月中,痛哭失张明。苍天少悲悯,泪眼向伶仃。谦谦书卷气,朗朗君子风。宽厚为人表,勤勉自躬行。秦晋修好合,夜雨结秋灯。此去不回首,音容入梦中。生死由天地,铭记兄弟情”(《悼张明》)。无论是情比桃园结义,还是生死相隔的感念,都是先生对亲朋故友的浓情厚谊,感染肺腑。
《故乡行十二首》中有云:“历久不能改,生死齐鲁根”“游子千里外,思乡日日心”“兄弟重聚首,感天动地心”“千杯难一醉,月潋听乡音”“沧海桑田事,不改是血亲”。先生的家乡有着故水溪边柳,有着“塞外雪迎春”,有着化不开的亲情,有着吹不散的乡魂,拳拳之心,铭刻此生。
先生之趣在茶、在石、在禅、在诗。先生爱好、趣味许多,品格、修为、思虑也多融于其中。品先生之诗,自然可见先生心性淡朴、善思、豪爽、禅悟。“茫茫人海里,何以能识君。茗茶存知己,论诗见精神。”《宽坐茶咏七首·识君》一首,让人颇觉似“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之感。在《石之铭》中,先生写道:“我为石惬意,我为石一往。我以石为师,我尊石为上。石嵌我生活,相伴日夜长。石融我生命,相敬到天荒。”先生与石有缘、与石有情,融石如骨血,体味石中之真意。“禅音了无影,心曲不须弹”(《禅韵五首·心曲》);“超然三界外,咸做自由人”(《与明月茶聚七首·童趣忆》);“超然物我外,禅茶日日心”(《赠陈文南》)。先生之诗禅韵于文,处处有禅机,诗入化境、物我相合,可静品,可深思,可顿悟。说到论诗,先生写道:“何以炼诗文,浓淡贵尚真。虚华不入眼,我手写我心”(《与学仲谈诗五首》);“好诗不须作,源自心头来。点染皆成趣,闳韵入襟怀”(《闳韵》)。我想,其诗作的境界可随心而生,随意而走,流畅自由,浑然天成。正如先生在《后记》中说的:“写诗是一件很自我的体验……诗是一种情绪,是一种感受,是一种体验,是一种投入,是一种升华,是一种超越。总之,读诗可以净化心灵,写诗可以装点心境,论诗可以陶冶情操。诗可以让人超乎寻常,是可以让人一览众山。”
写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吟诵先生诗集中那些澎湃的诗句。于是,又拿起《砚耕塘诗稿》畅读起来,细细体味字里行间的诗意隽永、寓意深情,辨思人生、陶冶性情。
最后,以一首小词贺先生诗稿结集出版:
破阵子·读白玮先生《砚耕塘诗稿》
五音宫羽新奏,三百墨韵奇生。半展绢帛拈花语,遍踏山河携笔行。风雅颂今声。
莫言书生意气,仗剑可取功名。锦绣文章今古事,胸怀天下春秋情。句里见升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