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
王国维《人间词话》的删改、发表、后人增补情况十分复杂。其手稿藏于北京国家图书馆,现已由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影印出版,使我们可以对他的删改遴选情况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最初,王国维从手稿中选择64则发表于1908年10月至1909年1月的《国粹学报》第四十七期、第四十九期和第五十期上。其中,第1则至第21则刊于《国粹学报》第四十七期,第22则至第39则刊于第四十九期,第40则至第64则刊于第五十期。这64则,我们称为“初刊稿”。1927年罗振玉编印《海宁王忠慤公遗书》,其中的《人间词话》,就是以这64则为上卷,后来出版的《人间词话》如通行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王幼安校订本均沿袭这种编排方式。
这64则的初刊本的版本形态有如下几类:
一、 手稿本。检已影印行世的稿本,这64则多已分散于其中,在文字上存在大量的删改,从这些涂抹删改中,可以想见王国维撰写词话时字斟句酌的情形。手稿本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值得用来与刊本相校。
二、 《国粹学报》本。1908年、1909年,王国维在《国粹学报》上第一次刊行这64则《人间词话》,从手稿的125则中挑选64则刊行于世,选和不选,这本身就体现出作者对自己词学评论的一次重新审察。不仅仅是挑选,在条目排序上、在文字上,王国维都再次进行细致的斟酌。通过刊行本与手稿本的文字比照,可以发现,王国维是经过认真细致的修改后才提供给《国粹学报》发表的。手稿较为凌乱,刊本已显示出一定的系统性,如前九则带有通论性质,后面各则基本上按所论词人的时代顺序排列。
三、 朴社本。1925年秋,北京大学朴社要刊发《人间词话》单行本,请陈乃乾致信王国维:“大著《人间词话》加新式标点印行,不知尊意可否?”1925年8月29日,王国维复陈乃乾信:
前奉手书,敬悉一切。《人间词话》乃弟十四五年前之作,当时曾登《国粹学报》,与邓君如何约束,弟已忘却,现在翻印,邓君想未必有他言。但此书弟亦无底稿,不知其中所言如何,请将原本寄来一阅,或者有所删定,再行付印。如何?
二十天后的9月18日,王国维又致陈乃乾信说:“《词话》有讹字,已改正,兹寄上,请誊入。但发行时,请声明系弟十五年前所作。今觅得手稿,因加标点印行云云,为要。”其实不是根据“手稿”“加标点”的,而是根据《国粹学报》本“改正”了若干“讹字”。1926年,由俞平伯作序,朴社出版。后来的《海宁王忠慤公遗书》就是依据朴社本。
就以上三个版本来说,手稿本在时间上是最早的,但尚不足以成为定本;《国粹学报》本是第一次公开问世,但是正如十五年后作者自己说的,“有讹字”。因此,这次,我们依据朴社本作为底本,因为这是经过王国维亲手校订的定本。当然,朴社本也难免印刷的错误,需要拿手稿本和《国粹学报》本来校勘。特别是手稿本中的删削增补,从中可以推测王国维潜思密意的匠心所在。
另外,1914年至1915年王国维在《盛京时报》上连载《二牖轩随录》,其中有《人间词话选》一篇。篇前有王国维的题识,说:“余于七八年前,偶书词话数十则。今检旧稿,颇有可采者,摘录如下。”其中20余则内容见于初刊稿,文字略有异同,具有一定的校勘价值,这次也作为校本之一,称之为“《二牖轩随录》本”。
王国维去世以后,《人间词话》被一再翻印重版。就这64则初刊稿来说,除了在引文复核上值得借鉴外,一般对于正文校勘价值不大,往往是旧讹未正,又增新误。比如朴社本之末王国维署“光绪庚戌九月脱稿于京师宣武城南寓庐,国维记”,《海宁王忠慤公遗书》也有这句自署,改“光绪”为“宣统”,但王幼安校订的《人间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竟然将“宣武城南”讹为“定武城南”,今人有的还继续沿袭此误,真是以讹传讹。据年谱,1908年4月,王国维“赁宅于宣武门内新帘子胡同”,何来“定武”之说?因此,本书校勘,王国维去世以后的各种版本一概置而不用。
各本的若干文字,如“唯一”之“唯”,或作“惟”;“着”或作“著”;“第一”之“第”,或作“弟”;“次韵”之“韵”,或作“均”,这次一律依通行文字规范改之,不出校。
正文悉依朴社本,校以手稿本、《国粹学报》本和《二牖轩随录》本。朴社本正文个别明显的讹误,根据他本改正,并出校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