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王庙·王昙

项王庙·王昙
立马一呼千人号,咸阳大火不足烧。十八诸侯作臣子,如何不舞鸿门刀?陈平美奴张良女,淮阴之少小儿乳。功臣反面见君王,吾亦伤心老亚父。君王如玉妾如花,君马一走天下瓜。赤蛇不死白蛇死,妾骨空阗垓下沙。儿女英雄两不足,水庙山烟吾来宿。八千子弟大风来,父老江东到今哭。

司马迁《史记》中的《项羽本纪》和《高祖本纪》,把项羽的勇敢善战、卤莽而率直、粗暴而不乏仁慈,和汉高祖刘邦的多谋能忍、善耍无赖两种性格写得很生动,深入人心。所以后人往往不从理性上去评刘、项的政治得失,而却从感情上偏爱项羽,同情这位失败英雄。唐代杜牧的《题乌江亭》诗,宋代李清照“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之句,都表现了这种倾向,清代王昙的《项王庙》诗也是如此。

全诗十六句,四转韵,可分为四段。第一段写项羽的威力之大,惜其在“鸿门宴”上不杀刘邦,以消灭对手而取胜。“立马”二句,说项羽勇敢善战,威力过人,他的英雄气概,震慑人心,“立马一呼”,可使“千人”辟易惊“号”;他的力量,尽可亡秦,攻入咸阳,何必再烧秦的宫室,使“火三月不绝”呢?“十八诸侯”二句,说项羽入关,封十八人为王,皆成为臣属,而“自立为西楚霸王”,一时形势甚盛;误在“鸿门宴上”,以小不忍的“妇人之仁”,不从范增之计,杀掉刘邦,而放走敌手,招致自己的失败。第二段说助刘灭项的功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项羽自误又在有一谋臣范增而不能用。“陈平”二句,抑低刘邦的功臣。陈平、张良合萧何,是刘邦的主要谋士;韩信是刘邦的大将,灭项之战的主要指挥者。诗据《史记》,说陈平出身微贱,不过身长有“美色”而已;张良虽多谋,却也是“状貌如妇人好女”。“淮阴之少”指韩信。《史记·淮阴侯列传》说刘邦起初并不礼敬韩信,萧何评刘封韩时,“拜大将如呼小儿耳”,怕留不住韩;《汉书·高帝纪》载刘邦谓魏将柏直,“是口尚乳臭”的人,非韩信之敌。诗活用这两个典故,又兼暗用韩信在故乡忍受“袴下之辱”的典故,以讥笑韩信。“功臣”二句,说项羽误中刘邦的反间计,怀疑他的谋士亚父范增,致使君臣反目,范增一气离开,忧愤而死,这既关系刘、项胜败的大局,又是范增忠而见疑的悲剧,使人“心伤”。第三段说项羽被围垓下(今安徽灵璧南),与爱妾虞姬诀别,骑“骏马名雅”突围,因陷大泽中而败亡,天下为刘邦所得。“君王”,指项羽,他败死时年才三十一岁,故称其貌“如玉”。“妾”,指虞姬。“君马”句,说项羽突围失败,天下为刘邦所得,让他分封同姓和异姓的王侯。“赤蛇”句,传说刘邦起兵之初,杀了一条大白蛇,有老妇人哭着说:白蛇是她的儿子“白帝子”,为刘邦这个“赤帝子”所杀。诗指刘邦屡败不死而终于取胜。“妾骨”句,说虞姬死于垓下,埋骨在这里。按《史记》只载项羽与虞姬诀别,不载别后虞姬的下落。《史记正义》引《楚汉春秋》说虞姬决心死于垓下,所以作歌和项羽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歌词不类汉代风格,当为后人托拟,死事亦未必可据。第四段写作者凭吊项羽庙的情景。“儿女”二句,说作者前来凭吊项羽,夜宿“水庙山烟”之中,情景萧条;项羽平生的英雄气概和他诀别虞姬时的儿女深情,都已成为历史陈迹,消散无存,未免使人为之心感“不足”。出句也可兼表诗人自己虽负奇志,也未免有英雄气、儿女情都还不够之叹。“八千”两句,说项羽起兵时所带“八千子弟”,多已战死,让刘邦胜利还乡,得意地大唱其《大风歌》;项羽故乡的“父老”至今还为刘、项的胜败而感到不平,为“八千子弟”及项羽之死而痛哭。

诗篇富有奇气,主要表现在描写历史人物,不管人们的客观评价如何,只凭自己的主观爱憎来抑扬,写得恣肆酣畅,情深气盛,能够以势夺人。诗中的“扬项”:以“立马”句写项羽的威力;以“咸阳”句写他的粗豪;以“十八”句写他有统一天下之势;以“如何”句写他不杀刘邦的宽仁,虽败犹荣,都具有极大的张扬气势。以怀疑范增伤项羽的失计;以虞姬殉情垓下,写他能博得“美人”的深爱;以父老之哭,写千年以后还有人为他抱痛,又具有强烈的爱惜感情。诗中的“抑刘”:则以“赤蛇”、“大风”事鄙其欺人、侥幸和无赖;更突出的是,为了抑刘,连他的谋士、大将,都一概抑为妇人、奴仆、小子之流,攻其一节,不计其它。从抒情的角度看,两者一对照,是显得够痛快、够味道了。其次是用笔的舒卷自由,用典用词的灵活大胆。诗中事件的承接和转折,变换自如,跳跃性大,又不会破坏结构的完整性。诗中多用典故,能够灵活地节省很多叙事的笔墨,如“淮阴”句且于一句中合用三个典故,“八千”句于一句中合用两个典故,“舞刀”似写项羽自己不挥刀,而实暗用“项庄舞剑”杀不成刘邦的典故。以“如玉”写项羽的面貌,前所未见;以“小儿乳”倒装表示“乳臭未干”的小儿;以“瓜”字表示分封诸侯,组句用词皆粗犷大胆。

这首诗如与作者《住谷城之明日,谨以斗酒牛膏,合琵琶三十二弦,侑祭于西楚霸王之墓》三首七律合看,更能见出他诗格的豪放和善于翻空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