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吻我,再吻我,继续吻我;
给我一个你最销魂的吻,
给我一个你最钟情的吻:
我回吻你四次,热过炭火。
唉,你抱怨?我来减轻折磨,
再给你十个温柔的亲吻。
这样溶合我们幸福的吻,
让我们自在地享受快活。
于是我们的生命变双重。
生活在自身和情人心中。
亲爱的,请设想疯狂迷醉:
小心谨慎便总是不舒服,
我的热望你也不能满足,
除对我,别作出冲动行为。
(郑克鲁译)
【赏析】
拉贝是一位热情奔放、大胆直率的女性,她不但在诗歌中歌颂真挚的爱情,有时还赤裸裸地描绘充满爱欲和肉感的体验,与她同时代的新教领袖加尔文甚至因此斥之为“娼妇”。这首十四行诗《再吻我》,以火辣辣的法式亲吻为题材,乍看之下的确有轻佻乏味之嫌,但当我们依循着拉贝的文字细细品味,便会发现在她精心描述的两唇的缠绵之下,是灵魂的缠绵。原来拉贝是想告诉我们,吻不仅是一种行为现象,还是一种精神现象。
诗歌一开始,拉贝便向我们坦诚她对爱吻的需求,而且这种需求还被加上了一连串的限定,要“最销魂”、要“最钟情”、要一而再。拉贝为何渴求爱吻、索取爱吻呢?在《旧约·雅歌》中,所罗门曾坦言,爱人的嘴唇在“滴蜜”,她的舌下“有蜜有奶”。对于拉贝来说,爱人的嘴唇不一定滴蜜,他的舌下不一定蕴藏着奶和蜜,因为这些都只不过是当事人对吻的感受的形象化描述,因人而异。但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拉贝在接吻的过程中感受到了愉悦,所以她不但向对方索取吻,而且还要献上吻。她热情地宣布,她要回吻爱人,要吻得更多,吻得更炽烈。
到了诗歌第三节,拉贝已经不满足于描写接吻的感官过程。她写道:“于是我们的生命变双重。/生活在自身和情人心中。”生命是如何在接吻的过程中变成“双重”,并且其中一重停留在自身,另一重转移到情人心中呢?这就要涉及西方文学传统中的一个关于吻的隐喻。柏拉图可能是最早运用这个隐喻的人:“当我吻阿加松时,我的灵魂就在我的唇上。/可怜的灵魂!它曾经希望能够向他滑过去。”当我们仔细研读这位古希腊哲人的诗句,似乎一条隐喻的线索渐渐明晰起来了: 生命在于呼吸,呼吸等同于灵魂,接吻的时候会发生气的交融,也就是灵魂的结合。所以,爱之吻,同时就是灵魂之吻。但是,真正为灵魂之吻这个隐喻拓平道路并且让它深入人心的功臣,是基督教。《旧约》中宣称,上帝吻人,将生命之气吹进他的体内,让他成为人。《新约》里又说,基督吻人,将永生之气吹进他的使者的体内,从而使之成为一位圣者。基督教深化了爱之吻的内涵,赋予它神圣的光辉。这或许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男女之间的爱吻相较于其他性本能行为来说,可以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中超越私人空间而被广泛认可。
最后,拉贝说:“除对我,别作出冲动行为。”这一方面可以理解为爱人之间的占有欲的表达,另一方面也回应了上面的灵魂之吻的说法。接吻,并不是口与口之间的毫无感情的碰撞,而是在具体的感官享受的同时,让双方达到灵魂的交织、心灵的交汇的境界。所以,爱人可以与别人交谈,可以与别人碰触,但决不可以与别人拥吻。
如今,“法式接吻”(French Kiss)已经成为一个专有名词,往往与“浪漫的”、“深情的”等情意绵绵的词语联系在一起。英语字典中对它的解释通常比较简单,仅为“舌伸入对方口中的接吻方式”。如果我们想要探寻得更深入、了解得更详细的话,不妨再来品味拉贝的这首《再吻我……》。
(蔡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