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破》大地清凉

看破

“既然南传佛教这么好,师兄为什么又要离开?”下山时,我问寂明。

“的确,南传佛教非常好。如果不了解他们的法门,我也许终生修行,都是一叶障目。神秀那首著名的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就是南传佛教的核心,这首偈写得非常好,并不是世人所说的神秀没见性。神秀修行的法门就是持戒,南传最看重持戒,他们用持戒多少年来衡量一个出家人的修行次第。而持戒的目的是断缘,缘不起,因不生,就不会有果,自然而然,个人的生死便能了脱。南传佛教并不承认汉传佛教那一套,如果我想长期留在那里,就必须按照南传上座部的规矩重新剃度,五年后受沙弥戒,十年后受比丘戒,然后才能出来。所以说,南传佛教是一个解决之道,如果要解决个人烦恼了生死,在那里是绝对没问题的。但这又有另一个问题,这样的道路对现实社会有什么作用呢?”“虽然我出家了,但人生仍然有很多问题,把问题都搞清楚,才能真正放下。我在前进的道路上,虽然也跟师父们学了不少东西,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是自己看书,自己思考,自己悟。我从不指望跟定哪个师父,也不会把自己固定在什么地方。我一切随缘。之所以离开西双版纳,也是因为我不想在还没把问题搞清楚之前,就通过断缘来放下。”

“可为什么又选择回大理呢?”

“大理曾经是佛教传播的十字路口,汉传、藏传、南传都曾在这里交会,这地方一半是历史,一半是传说,传说中有历史,历史中有传说,水乳交融,但现在隔绝得很厉害。所以,我就想,南传上座部佛教既然这么殊胜,如果能找到一种合适的方法,将其引回大理,让大小乘佛法的理念得以沟通,也该是一件很好的功德。之所以去观音塘给妙智大和尚当助理,也是因为观音塘是大理佛教协会的所在地,妙智大和尚是佛教协会的副会长,我想,如果能通过他建一座南传寺院,每天有几十上百人穿着佛陀当年的袈裟,打着赤脚走到大理古城的人群之中托钵乞食,请问佛法还需要讲吗?”

“托钵乞食跟庙里吃斋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受供养吗?”

“庙里的斋饭是想吃什么,喜欢什么口味都可以躲在庙里自己搞,而托钵乞食则是身体力行走出来,表面上是众生施舍,但实际上是出家人把自己的法身施舍给众生,让众生看到出家人的无我、无为、清净和放下。”

“出家人自己的修行,为什么要众生看?”

“我们人类社会发展的基础是什么?就是佛陀反复强调要反对的、劝我们出离的‘贪、嗔、痴’三毒。我们现在的社会人心只讲求发展,一味地藐视大自然,即使神灵以地震、暴雪、干旱、洪灾示警,仍然自我膨胀。”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我们不少汉传佛教的出家人虽然看破了红尘,却没有看破佛尘,也就是说,佛教界有佛教界的‘贪、嗔、痴’,我们常因智慧不够而被外在形式的东西所蒙蔽。比如说,我们现在的寺庙、佛像修得越来越漂亮,起个庙就上亿,里面供的都是玉佛、金佛,有这必要吗?这是佛陀的本意吗?当然不是。佛陀当年穿的是扫粪衣,崇尚的是简朴,真正的出家人除了智慧和慈悲,应该是一无所有的,但我们现在很多大和尚都在利用宗教形式来占有社会资源,很多人出了家都想当住持,当了住持就有车开,能住方丈楼,想去哪儿去哪儿,十方供养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这都是现实啊。托钵乞食就是要众生看到人生的道路不只有一个方向,希望众生能克制自己的欲望,熄灭‘三毒’之火。”

“那观音塘支持在大理建南传寺院吗?”

“他们说我这是在‘打妄想’,让我以后别提了。我想,因缘不具足时,不提也罢。但我出家后,一直想做佛教的革命派,于是,我跟妙智大和尚说了我另一个构想,做个‘妙香佛国’的旅行社,在带领游客参观寺院的过程中,让游客知道佛陀当年开了怎样的悟,希望众生得怎样的智慧和解脱,而不是像现在的导游那样只会引导游客去烧高香,求菩萨保佑。大和尚一开始对我这个构想还挺有兴趣,但他问了几个居士,人家劝他不要搞,他就又说我是打妄想。我和云南的缘分差不多了,所以,随缘而来也就随缘而去,晏师兄,你要有时间,可以跟我去广东转转,看看那边的人是怎么对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