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非议司马迁
司马迁不仅是我国古代的史学家和文学家,而且也是一位卓越的经济思想家,他在《货殖列传》中,对人的特性作了深刻的分析,指出好利求富是人的本性,把人描绘为“经济人”。由于他把人的心理和经济行为联为一体进行研究,提出了种种科学的新见解,因而被班固批评“是非颇谬于圣人”,“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
司马迁把各种人的行为活动都归结为一个“利”字,归结为对财富的追求。他说:“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他列举贤人、隐士、廉吏、兵士、闾巷少年、赵女、郑姬、游闲公子、渔夫、猎人、赌徒、医生、以技术谋食的人、吏士、农、工、商贾、畜长等,指出这些人的活动都无不和自己的经济利益联系在一起。正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史记·货殖列传》对“经济”人的行为和内在驱动力作了深刻的剖析,它说:“贤人们在朝廷深谋远虑,发表议论和守信尽节。隐居深山洞穴的士人们,用各种方法获取声誉,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为的是获得大量财富。所以,诚实的官吏,居官久了,便更加富有;薄利多销的商人,最终也是为了致富。追求财富是人的本性,是不用学习就有的欲望。正因为这样,军中壮士攻城时英勇向前,陷阵杀敌,斩将夺旗,面对弓箭和石块的袭击,赴汤蹈火,不避危险,就是因为可以得到重赏的缘故。乡里的少年,拦路抢劫,杀人灭尸,盗掘坟墓,私铸钱币,欺压良善,借机报仇,发人阴私,而不怕触犯法禁,视死如归,实际上也都是为了获取钱财。现今赵、郑等地有些女子,妖冶打扮,弹琴奏乐,挥动长袖,踏着舞步,挤眉弄眼,不远千里而来,招引客人,无分老少,也是为了求取财利。游手好闲的公子,他们头戴华冠,身佩宝剑,连车结骑,也是为了显耀他们的富贵。射鸟捕鱼打猎的人们,披星戴月,顶霜冒雪,奔驰于深坑大谷之中,而不怕猛兽伤害,为的是得到美味。以卖技赌博、斗鸡走狗为生的人,故作姿态,各不相让,力争取胜,为的是怕输去赌注。医生方士和其它靠技术谋生的人,他们焦思劳神,竭尽才智,为的是求得丰厚的报酬。官府的吏胥,舞文弄法,私刻印章,伪造文书,不怕砍头锯足,为的是得到贿赂。农工商牧等人,更是没有不谋求增添财富的。这是凡有知识和才能的人都会这样干的,人们决不会吝惜自己的力量让求富的机会错过的。
司马迁探索人的特性并不是他的洁癖,而是寻求富国富民的经济政策。他认为,《老子》主张把老百姓的耳目都掩塞起来,直到老死不相往来,这种主张是行不通的。他说,神农氏以前的情况,我不清楚,至于《诗经》、《尚书》对虞舜、夏禹以来情况的记载,人们的耳目总想听美妙的音乐和想看漂亮的色彩,嘴巴总想吃美味的肉食,身体贪图舒服快乐,内心则以有钱有势为荣耀。人们的这种习惯,可以说由来已久,即使用美妙动听的言论挨家逐户去劝说,也不可能改变。所以最佳的经济是顺应自然,不加干涉,其次是因势利导,再次是进行教化,又次是整饬约束,最坏的政策是与民争利。即所谓:“善者因之,其次利导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有的学者把这种观点概括为“善因论”,其核心思想是主张经济上的自由放任主义。主张放任主义的经济思想,在中国经济思想史上司马迁是第一人,难怪有人将他的思想与主张“看不见的手”的经济大师亚当·斯密相比拟,这是可以理解的。遗憾的是,司马迁的这种理性和创造,竟被视为违背圣人正宗的异端而加以大张挞伐,在以后一千多年里消声匿迹了。直至宋代,由于商品经济的发展,经济放任主义思想才又得以重新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