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冯延巳
归字谣·寒山碧
寒山碧,江上何人吹玉笛?扁舟远送潇湘客。芦花千里霜月白。伤心色,来朝便是关山隔。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冯正中(冯延巳字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王国维的这段话准确地道出了冯词艺术风格的特点。所谓“堂庑特大”,系指其意境辽阔宏大、浑厚高远,他的词虽不失五代的绮丽,但既不同于温庭筠的浓艳,也不同于韦庄的缠绵,而是清绮中见妩媚,疏朗中见细腻。这首《归自谣》正是他这一艺术风格的典型体现。
此词首二句就显现了诗境的辽阔杳远。相传为李白所作的《菩萨蛮》有“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之句。太白之作境界已可谓开阔也,而延巳之词劈头就来“寒山碧”三字,更显出词人视野的广阔辽远,仿佛一带凝碧的远山尽落词人的“堂庑”之间。“江上何人吹玉笛?”又从音响角度来创造这一境界的悠远,江上的笛声远远传来,如诉如泣,若隐若现,以“何人”二字设问,更显现出江上不见人、但闻笛音响的空阔境界。晚唐诗人杜牧有“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名句。延巳的“江上何人吹玉笛”很可能是受杜牧“玉人何处教吹箫”的启发而来,但仅此一语便描画出了秋夜水乡的空阔寂寥。“扁舟远送潇湘客”是点题之句,其虽为陈述语,但也孕含着空间距离上的辽阔。“潇湘客”是对飘泊远方的行人的称谓,不一定实指其将远去潇湘,但由此我们便可想见故人此去的迢远路途……
“芦花千里霜月白”,在上阕所勾勒的空阔境界中加添了细腻的一笔,这一笔更加浓重地渲染出深秋月夜的凄凉气氛。“芦花千里”显然是词人在江边送客时所见的景物,白居易《琵琶行》中有“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之句。而“芦花千里”却把诗人目送行舟远去、芦花随着视线一直伸延向天际的情景描画了出来,似比“枫叶荻花秋瑟瑟”,更令人黯然伤怀。“霜月白”三字加得更为绝妙,它把芦花与明月相辉映的景象,也逼真地展现在我们眼前:明月如霜,芦花似雪,月色洒在芦花之上,花光月色益发显得凄冷惨白。因而词人接着以“伤心色”三字加以形容就把景物上所反射的主观意绪和感情色彩豁现无遗。最后一句是词人“超越意识”的表露,他想象明朝便是关山相隔,音容杳然了,这在时间与空间上都推开了宽阔的距离,增加了意境的辽远。同时反衬此时此刻依依惜别和难舍难分的情怀,与杜甫《赠卫八处士》的结尾“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异曲同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