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于田》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叔在薮,火烈具举。襢裼暴虎,献于公所,将叔无狃,戒其伤女。

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两骖雁行。叔在薮,火烈具扬。叔善射忌,又良御奇,抑磐控忌,抑纵送忌。

叔于田,乘乘鸨。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叔在薮,火烈具阜。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棚忌,抑鬯弓忌。

《毛诗序》说:“《大叔于田》,刺庄公也。叔多才而好勇,不义而得众也。”认为这首诗是讽刺郑庄公纵弟肆行,致使其最后起兵造反的事;也有人认为这是太叔段的拥护者赞谀段行猎的诗。其实,这些解释都是缺乏证据的。(参见前而《叔于田》的评析文章)从内容上看,《大叔于田》与《叔于田》是表现同一主题的姊妹篇,我们可以把这两个叫做“叔”的主人公看作是同一个人,或者看作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为了能更好地分析作品,我们不妨采取前一种观点。

“叔于田,乘乘马。执辔如组,两骖如舞。”诗一开始就极写“叔”的御术之娴熟。“乘乘马”,上乘字,驾也;下乘字,指四匹马拉的车;辔,马缰;组,丝带;骖,车辕两边的马。“如组”、“如舞”,言其动作和谐中节,是形象化的比拟,握着缰绳犹如提着丝带,显得驾轻就熟,潇洒自如;拉车的马整齐而又轻捷,仿佛在翩翩起舞,从而衬托出驭马之人的技艺高超。这里有“夸其事而饰其能”的意味。

“叔在薮,火烈具举。”表现了在一片浅水湖边宵夜围猎的盛大场面。《毛传》把“烈”解释成“列”;《郑笺》注云:“列人持火俱举”,意思是猎人举起火炬,焚烧草木,令鸟兽惊骇而出。短短两句话,给我们以丰富的想象余地。应该说,这是对围猎场面的宏观描写,是全景性的概述。

诗中关于“暴虎”的场面,是具体细致的刻划,可以说是局部描写。也最足以显示“叔”之勇武,试看,在熊熊的火光映照下,“叔”越众而前,和猛虎展开搏斗。“襢裼”,即赤膊,写其搏斗之激烈;“暴虎”,即空手搏虎,见其气概之无畏。“献于公所”写“叔”品德之高尚,可以作为《叔于田》中“洵美且仁”的最好注释,他奋勇杀虎,却把所获献给公家,足见其宽仁爱民,难怪包括作者在内的人们会发出“将叔无狃,成其伤女”这样发自肺腑的劝诚之语。将,作请解;狃,可理解为习以为常或掉以轻心;女,通汝,作你解。意思是“请叔不要掉以轻心,提防猛虎会伤害你。”这既表现了作者对“叔”的爱戴之情,又从一个侧面烘托出了“叔”的雄豪,给人以强烈的印象。

《大叔于田》与《叔于田》不同,采用的是正面描写的手法,或直接状事,或侧面烘托,或点染比拟,令笔下人物栩栩如生,所叙之事细致明确。

为了加强作品的艺术效果,诗在每一节正面描写的同时,采用叠唱的形式,连续三节铺叙狩猎的三个过程。第一节讲的是“叔”的近身搏虎。第二节讲的是射猎纵禽;“叔于田,乘乘黄。两服上襄,两骖雁行,”指的还是“叔”的高超骑术。黄,指黄色的马;服,指马;襄,即骧,可理解为“马头昂起”、“上襄”、“雁行”写的是拉车之马的秩序和适意,其实是为了衬托“叔”的驭马本领。“叔善射忌,又良御忌,抑馨控忌,抑纵送忌,”描述的是打猎的具体过程。这四句诗不仅整齐对称,用语工稳,并且后两句所谓“馨”、“控”、“纵”、“送”,恰是对“善射”、“良御”的具体刻划。《毛传》说:“骋马曰馨,止马曰控,发矢曰纵,从禽曰送。”四字相连,分别道出四个不同而又贯申一气的动作,不仅描写很有条理,深合生活本身,而且节奏明快,富有动感。“馨控”为双声,“纵送”为叠韵,增加了诗的音律和修辞美。

第三节写的是狩猎结束的场面。“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写的仍是“叔”的马术之精湛。“齐首”、“如手”极言他指挥马匹得心应手。“叔马慢忌,叔发罕忌,抑释棚忌,抑鬯弓忌。”指的是狩猎的最后几个动作。忌,语气词;发,射箭;罕,即少;抑,语气词;棚,指箭筒的盖子;鬯,为放弓的袋。因此这四句的意思是:叔放慢了马的速度,叔发的箭渐渐稀少,他解下箭筒的盖子,他把弓放进袋子。这四句诗的排列整饬而具有节奏感。“马慢”、“发罕”、“释棚”、“鬯弓”,逐次把几个相关连贯的动作逶逶写来,错落有致,犹如图画,已近于古代辞赋的写法。清人姚际恒谓《大叔于田》“描摹工绝,铺张亦复淋漓尽致,便为《长扬》《羽猎》之祖,”(《诗经通论》第五)实为有识之见。

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已经看出,这首诗在描写上很有特色,在铺叙事情的次序上极有条理。正如胡承珙在《毛诗后笺》中指出:“此诗自是宵田用燎,初猎之时,其火乍举;正猎之际,其火方扬;末章猎毕将归,持炬照路,火当更盛,故曰阜也。”这里讲的是首章“叔在薮,火烈具举,”二章“叔在薮,火烈具扬”,三章“叔在薮,火烈具阜”,次序分明地体现了“叔”往狩猎的全过程。这里有章节间的反复重叠,同时却又在主要位置上换用了几个词性相近,而又含义相异的字,因而就增加了铺叙成分,并带有讲究词藻的特点。

我们在谈到《诗经》的艺术特色时,总觉得它语言简洁,形式朴素,并直接反映生活本色;其实《诗经》中的部分作品,不仅在内容上带有理想色彩,而且在表现手法上多有夸饰的特点:或工于描摹刻划,或工于铺采陈文,或工于点染比拟,富有文采,《大叔于田》便是这方面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