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頍者弁,实谁伊何?尔酒既旨,乐肴既嘉。
岂伊异人?兄弟匪他。茑与女萝,施于松柏。
未见君子,忧心弈弈。既见君子,庶几说怿。
有頍者弁,实谁何期?尔酒既旨,尔肴既时。
岂伊异人?兄弟具来。茑与女萝,施于松上。
未见君子,忧心怲怲。既见君子,庶几有臧。
有頍者弁,实维在首。尔酒既旨,尔肴既阜,
岂伊异人,兄弟甥舅。如彼雨雪,先集维霰。
死丧无日,无几相见。乐酒今夕,君子维宴。
关于这首诗,朱熹和今人程俊英先生皆认为是周王宴请兄弟亲戚之诗(《诗集传》、《诗经今译》)。但从全诗的口吻看,似乎说在周王宴请兄弟亲戚的宴会上,众兄弟亲属向周王倾诉衷曲更符合实际。从诗中流露出来的悲观绝望、及时行乐的颓废情绪估计,此诗当作于西周末年社会大动乱之际。
第一章以“頍弁”起兴。“頍”,尖尖有角的样子。“尔”,你,指周王。“伊”,是。“异人”,别人,外人。众人夸赞周王的美酒佳肴:您的美酒味道甘醇,您的菜肴色味具佳,难道在座的是外人?对您的兄弟用得着如此厚礼吗?为了敦睦宗族,周王经常举行宴会,会射等活动,以加强兄弟亲戚之间的感情联系。二雅中的宴飨诗反映的即是这种生活。“茑”,一种寄生攀缘植物,“叶似当卢(一种微圆叶),子如覆盆子,赤黑甜美”。(朱熹《诗集传》)“女莺”,也叫兔丝,松莺,也是一种寄生攀缘于松柏等大树上的植物。周王的亲族把周王比作松柏,把自己比作依附其上的爬藤,形象地道出了周天子与同姓诸侯缠绵依附的关系。对于分封出去的同姓子弟来说,周天子永远是亲长,又是掌握自己生杀予夺大权的大宗,诗中流露的正是这样一种仰慕依附混合交织的复杂情感。“君子”,指周王,“弈弈”,心神不定的样子。社会动乱,前途未定,贵族们的命运朝不虑夕,现实的阴影投射在他们的心灵,使他们对周王产生强烈依附心理,这几句诗委婉曲折地表达出的正是这样一种情绪。
第二章在第一章基础上进一步深化发展。“何期”亦第一章中“伊何”,“怲怲”,非常忧愁的样子。“臧”,善,好的意思。从心神不定到痛苦忧伤,从心情欢乐到希望得到好处,我们看到这种依附心理的流露逐渐发展,强烈。
第三章依然用“有頍者弁”起兴。按朱熹的说法,本诗起兴句是“赋而兴又比也”,描绘的是宴会所见景象——诸贵族头戴尖顶高帽参加盛宴,但同时又兼有兴起下文,引发全篇的功用。本章起兴句在前两章的基础上又加以变化,不再以疑惑口吻而用称美语调表白帽子的合适好看。接下去点明参加盛大宴会的不是别人,而是周王的“兄弟甥舅”,上古“甥舅”的含义与今日不同,女婿,娣妹的儿子为甥,岳父、母亲的兄弟为舅。这里泛指异姓亲戚。同姓异姓聚集一堂,这种机会实在难得,贵族们不禁触景生情。宴席间热烈喧哗的盛况更勾起他们人生无定,命运难测的痛切之情,就象《红楼梦》中凤姐所言“千里搭长棚,哪有不散的筵席?”。诗人从一场具体的宴会引发起对人生意义,命运前程的哲理思考,虽然结论不免消极,“人生好比下场雪,先霰,雪珠)后雪终融尽。不知何日命归阴,能有几番叙天伦”。(引自程俊英先生《诗经译注》),只有浑浑噩噩,饮酒作乐,在及时行乐中得过且过,苟且偷生,这是一种无可奈何,强作宽慰的心情流露。这种情绪不过是现实混乱在诗人心灵的一种折光。西周中后期,社会渐趋混乱,厉王专政,更强化了这种动乱过程,终于在公之前八四一年爆发了大规模的奴隶起义。它沉重地打击了周王朝的统治、周王朝从此衰落下去。在动乱之中,整个社会的政治制度,伦理道德,观念,价值信条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这里人们再也听不到《桑扈》诗中那种充满自信,夸耀的语调,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悲观绝望,自我麻醉的颓废情调。这是当时贵族们的一种普遍心理趋向,我们尽可以斥责这种情绪的“消极颓丧,但是否也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它体现了一种“人的自觉”——对自己命运乃至对整个人生的一种有意识的考虑关注?是否也可以说它所表现的痛苦心灵正是古诗十九首中反映的汉未文人们那种心理情绪的先声?
全诗基本上采用“赋”的手法,其特色不象《宾宾初筵》那样多铺写具体场景,以刻划具体物象的方法反映人们的情感,而是抒写心灵世界,以展露人们心情意绪的方法折射现实,所以读来深沉婉转,悲切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