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
墙有茨,不可襄也。中冓之言。不可详也。所可详也?言之长也。
墙有茨,不可束也。中冓之言,不可读也。所可读也?言之辱也。
《墙有茨》是一首揭露卫国统治阶级淫乱无耻的诗。《毛序》说:“《墙有茨》,卫人剌其上也。公子顽通乎君母(宣姜),国人疾之。”《孔疏》云:“《左传》闵二年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私通)于宣姜,不可,强之。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服虔云:‘昭伯,卫宣公之长庶(公子顽)、伋之兄。宣姜,宣公夫人、惠公之母。’是其事也。”从诗的内容判断,《毛序》说是可信的。
全诗三章,都以“墙有茨”起兴,引起“中冓之言”。这一开头的好处之一,是将墙茨刺手与冓言污口巧妙地有机地联系起来,表达了诗人强烈的憎恶之情,为全诗定下了基调,并非单纯的“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也”(《诗集传》);好处之二,是使墙茨与冓言形成鲜明的对立统一:墙茨生于外,冓言起于内,是对立的,然而却统一在“不可”之中。因物及人,由外到内,联系自然,表现出诗人敏锐的观察力与丰富的想象力。
《诗经》中的比和兴,往往相互交融,相互渗透,不可截然分开。有以比意为主,比而兴者,有以兴意为主,兴而比者。“墙有茨”,既是兴,又是比,是以兴意为主的兴而比的诗句。这种比兴兼备的诗句,更含蓄,更丰富,也更饶有情韵。“茨”,蒺藜也。一年生或二年生之草本。茎被长硬毛,平卧地面。叶为偶数、羽状、复中而对生,开黄花。每果有长短二刺,微似菱,尖甚锐。墙茨之“不可埽”“不可襄”“不可束”,使人想见茨有刺,想见刺甚锐,埽之、襄之、束之,将会刺手,以之比喻冓言之“不可道”“不可详”“不可读”,道之、详之、读之,将会污口,不仅形象,而且贴切。墙茨由“不可埽”而“不可襄”而“不可束”,步步延伸,以突出刺之锐;冓言由“不可道”而“不可详”而“不可读”,层层推进,以强化“言之丑”“言之长”“言之辱”,何等自然而又何等有力!
乍一看,“道”“详”“读”与“丑”“长”“辱”的运用,极其平淡,象是诗人漫不经心,脱口而出的,但是,稍一咀嚼,便会发现:六字两组,各自呈现出明显的阶梯性,两组间又显示出其严谨性,是诗人精心设计、特意安排的。首先是两组各自层层推开。第一组:“道”,是一般地说;“详”,是从头到尾地说,比“道”的内容广;“读”,是公开地说,比“详”的扩散性大。就数量而言,“道”与“详”,表明由少到多;就范围而言,“详”与“读”,表明由内到外。第二组:“丑”,就诗人自身感情而言,是说宣姜与公子顽私通乱伦,太肮脏了,难以开口。“长”字推进一层,就卫国最高统治集团的丑事而言,言其丑恶行为,说不完、道不尽,太多了!这当然不仅指宣姜与公子顽私通事,也包括卫宣公夺其子伋之妻(宣姜)以为己妻事,还包括宣姜谋杀世子伋而立己子事。这些丑事,宣扬出去,有辱国体,有伤国家声誉,所以诗人用了个“辱”字。“辱”,是就卫国在诸侯间交往而言的,比“长”又推进了一层。这是一,第二、两组间上下勾连自然;还可以用嘴说吗?太丑了!还可以细说吗?太长了!还可以宣扬吗?太耻辱了!说起来太丑,详起来太长,传出去太耻辱,榫扣严谨。这种严谨性,又用问答形式来表现,那就更加明显,更加实出了。凡此种种,见出诗人遣词造句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