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黄鸟黄鸟,
无集于榖,
无啄我粟。
此邦之人,
不我肯榖。
言旋言归,
复我邦族。
(榖、粟、榖、族,侯部。)
黄鸟黄鸟,
无集于桑,
无啄我粱。
此邦之人,
不可与明。
言旋言归,
复我诸兄。
(桑、粱、明、兄,阳部。)
黄鸟黄鸟,
无集于栩,
无啄我黍。
此邦之人,
不可与处。
言旋言归,
复我诸父。
(栩、黍、处、父,鱼部。)
〔译文〕
黄鸟啊黄鸟!不要停在楮树上!不要吃我的小米!这个国家的人们,待我没有好心肠。回去回去快回去,回到我的家乡。
黄鸟啊黄鸟!不要停在桑树上!不要吃我的高粱米!这个国家的人们,没法叫他们通情理。回去回去快回去,回到我哥哥的身旁。
黄鸟啊黄鸟!不要停在柞树上!不要偷吃我的黍米!这个国家的人们,不能和他们共处相来往。回去回去快回去,回到我长辈的身边。
〔评介〕
《黄鸟》三章,章七句。关于此诗主旨,自《传》、《笺》以来,人人说殊。《诗序》说:“刺宣王”,未明所刺者何事。毛《传》云:“宣王之末,天下室家离散,妃匹相去,有以不礼者。”郑《笺》解释说:“刺其以阴礼教亲而不至,联兄弟之不固。”即认为周宣王教民婚姻之道不够,联结兄弟不牢固。朱熹《诗集传》云“民适异国,不得其所,故作此诗。”方玉润《诗经原始》谓:“人心浇漓,日趋愈下,有滔滔难返之势。”“刺民风偷薄也”。余冠英先生解析此诗说:“离乡背井的人在异乡遭受剥削和欺凌,更增加了对邦族的怀念。”(《诗经选》)这是对朱说的具体引申。我以为这个解说符合诗意。
诗共三章,以反复唱叹的形式,逐层深入地表达其主旨。第一章开端是:“黄鸟黄鸟,无集于榖,无啄我粟。”第二章、第三章的开头将“榖”易为“桑”和“栩”,将“粟”易为“粱”和“黍”。虽语言相似,但诗意推进了一步。榖(是楮树)、桑、栩(是柞树),在屋外,而粟、粱、黍是粮食,在屋内,从屋外到屋内,此深入一层,是层递格修辞;接下来,第一章以“此邦之人,不肯我榖。言旋言归,复我邦族”相续,“榖”,善。“旋”、“归”,还。第二、三章将“不我肯榖”换为“不可与明”和“不可与处”,将“复我邦族”换成“复我诸兄”和“复我诸父”,“明”,同盟,信任。“处”,相处。从“不肯我榖”到“不可与明”,再到“不可与处”,意思逐渐加重,也是层递格修辞;从“复我邦族”到“复我诸兄”,再到“复我诸父”,亲密程度逐渐增加,仍属层递格修辞。由于成功地运用层递格修辞,使全诗“上下相接,若继踵然”(陈骙《文则》)给人以和谐完整的美感,又可使作品的内容层层紧扣,从而深化、强化了诗旨——在异乡受尽剥削和欺凌之后,对邦族和亲人的怀念。另外,诗中黄鸟出现六次,“具有三个修辞格的作用”(周振甫说,参阅四川辞书出版社《诗经楚辞鉴赏辞典》):首句“黄鸟!黄鸟!”三章相同,是复叠格;同时这是呼叫黄鸟,提出劝告,故又是呼告格;这里用的是感叹口气,所以又是感叹格。由于综合运用修辞格,此诗“其辞脱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王国维《人间词话》),令人应接不暇,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