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文·周元吉蟠室诗》原文与赏析

《诗词曲赋文·周元吉蟠室诗》原文与赏析

陆 游



天下有广居,非阿房.建章。

宾饯及日月,阖辟阴与阳。

山川坦然平,何者为藩墙。

孔公暨瞿聃,同坐此道场。

哀哉世日隘,肝胆分界疆。

蹙缩战蜗角,崎岖走羊肠。

周先早得道,所证非复常。

小室古城隅,宛如野僧房。

能容人天众,杂沓来烧香。

三万二千人,各据狮子床。

实际正如此,切忌错商量。

须弥芥子话,今夕当举扬。



这首诗作于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时作者在汉中(今属陕西),任职四川宣抚使幕府。

周元吉名颉,长兴(今属浙江)人,绍兴十五年(1145)进士,是写作者在汉中的事。交游者除陆游外,还有当时著名的诗人杨万里等。他著了很多书,都已失传。

题目是“蟠室”。蟠,盘曲,人住在里面,不能伸直四肢、背项,足见其小。诗却从广居落墨。广居,顾名思议,是广大的居室。诗的前八句,即写广居。

作者描绘,这个广居,属于天下,在天下之中,不是隔离天日的秦代阿房宫,不是有着千门万户的汉代建章宫。在这个广居中,住着天下所有的人。太阳和月亮是广居的宾客,人们每天热烈地迎接它们的到来,饯送它们的归去。在广居里,人们已经能适应自然界阴阳这两种对立的物质势力的变化,并进而掌握它们的变化,把它们阖(关)上,把它们辟开,利用自然并改造自然,自由支配自己的命运。在广居里,高山和河流就像平坦的地面,限制人们活动的藩(篱笆)、墙(而这些都是人为的),早已不复存在,人们亲亲密密,自由自在地交往。在广居里,道场再也不专是以瞿聃(释迦牟尼)为教主的佛家僧徒礼拜、诵经的场所,也同时是孔子信徒宣传儒家经义的地方。人们愿意信仰什么就信仰什么,一点儿不受干涉。

作者在这里,为我们绘制了理想社会的蓝图,比起陶渊明的桃花源,前进了一步。桃花源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封闭世界,作者笔下的广居则是活生生的广阔的人类社会。桃花源里住的是平民,文化精神生活贫乏,广居里有着丰富的文化精神生活,有文化层次很高的文人学士。值得注意的是:作者把佛教文化放在与传统的儒家文化同样重要的位置上。

“哀哉”四句,感叹现实世界。与广居正相反,现实世界变得一天天狭隘。作者为此十分悲哀,因为他没有力量挽回这种趋势。作者形象地写道,肝和胆属于同一个身体,不能分开,互为影响,缺一不可,而现实世界是,肝和胆也要分界疆,身体的这一部分对那一部分有意为难。作者继续写道,现实世界就像《庄子》里所说的那样,一些人就像生活在蜗牛左角的触氏,另一些人却像蜗牛右角的蛮氏,常常在蜗牛角这样极小的天地里进行无休止的争斗,没有友爱和同情。他们不走大道,专走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似乎不知道自身以外还有一个广阔的世界。

以下写周的蟠室。

“周先” 二句写周元吉得道早,造诣很深,非寻常人可比。这里所说的 “道”是佛道,所说的 “证”,是佛家用语,证,证果。求佛道的人,长时间精修佛道,悟到了妙道,即是证果。看来,周元吉研习佛理已有很长时间了。

“小室” 二句写蟠室坐落汉中古城的一角,从外表看,好像行踪不定的游方僧人住的屋子,大约是按照佛家寺院建筑设计的。

这间小室的容量却不小。

佛家有三种天、四种天、五种天之说。“人天众” 是说世上人和诸天生类。他们把“小室”作为胜地,纷至沓来,烧香顶礼。

“小室”是佛门高徒说法的场所。“三万二千人”是说一次参加佛门盛会人数。“狮子床” 即狮子座,佛说法的座席。据 《智度论》,佛为人中狮子,他所用作座席的床和地,都叫狮子座。他们到达小室以后,各据狮子床,宣讲佛理。

这间小室即是包括天、人的广居。

最后四句是希望人们来小室参禅学道。

“实际”,佛家用语。佛法的最高准则是真如。“真”是说真实,离开虚妄,“如”是说如常,不变不改。“实际”即是说最大限度地、最高地穷尽真如的实理。“商量”是说学习佛理的人们的学习活动,如向禅师提出问题和回答禅师的问题等。

那么,“实际”在哪里?实际就在这小室中。作者在 “实际”二句中,希望学佛理的人到小室里来学,从这里悟入,不要到此外去寻求。

佛经上说: 须弥山,处大海之中,上高三百三十六万里,至大至高,芥子,小草,可作香味食料,至微至小; 但是,至小中可以容纳至大。这个奥妙应当如何理解? 作者写道,那就请今天晚上到“小室”来听讲吧,小室是举扬佛理的地方。作者没有说出宣讲佛法的是谁,事实上,也无须说出,自然是蟠室的主人周元吉。

作者希望人们懂得至小可以容纳至大的道理,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不仅仅是这样。作者的意图在于: 通过对小大关系转变的认识,人们进一步领悟佛理,改变对世事的看法,从无尽无休、你争我夺的狭隘境界中解脱出来,亲亲密密,成为理想中的广居中的成员,挽救日益变坏的世风。

当然,这只是理想,在现实生活中,无论如何也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