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旋曲 [英国]斯温本》读后感

当我吻她的发,坐在她脚边,

把它编织又解散,尝到发的甜;

用发缚住她双手,牵住她眼光——

像花那么深,像薄暮那么迷茫;

被自己长发捆住的她呀美如画,

当我吻她的发。

梦的甜蜜哪里比得上她的面容,

那冷海之下冰凉的海花的梦;

我的脸和她的脸间永无苦涩,

一切新的欢甜都相形失色,

除非是白的死,吻我于同一刹那——

当我吻她的发?

(飞白译)

【赏析】

斯温本1866年出版的诗集《诗与谣》曾在英国引起轩然大波,其程度几乎可与九年前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在法国引起的风波相比。维多利亚时期的诗歌在主题上一直是谨慎从事的,而斯温本却故唱反调,吟咏起热烈、迷狂甚至有些残酷和烦腻的爱情,从而以挑衅的姿态向社会趣味、风尚、礼教和规范发起了唯美主义的反叛。由于这种反叛带有感官美的性质和颓废色彩,同时又洋溢着诗人激进的革命民主主义激情,所以遭到评论界的群起攻击。有评论家把当年的斯温本及其诗集比喻为“松开放在一间维多利亚客厅里的一匹半人半兽的怪物”。从这首《回旋曲》中,我们可以欣赏到当年遭到猛烈攻击的斯温本的诗歌风格。

这首诗的音乐效果十分强烈,并有迷人的魅力。它的回旋曲形式源自民间的轮舞,尔后形成一种固定曲式,最后又进一步发展成为一种诗体。这种形式以首句A为基本主题,然后以ABACA的结构反复三四遍,中间的插入段不同,但内容上连续递进,首尾呼应,形成回旋的韵律。

如首句“当我吻她的发”是基本主题,第一段由“我”爱人长发的“甜”,写到用发“牵”住的眼和被发“捆”住的人。第二段由这张“美如画”的面容,唤出冷海之下冰凉的海花的梦境;与海水的苦涩相比,这面容的甜蜜永不变味,因为这空前绝后的欢甜存在于“一刹那”的“吻”,还原至最初诗人吻的发。诗的形象和音韵的结合天然贴切,头发的缠连与音乐的回旋水乳交融、相映成辉,恰到好处地再现了情人间缠绵悱恻的依恋之情。

这首诗也充分体现了斯温本诗歌的唯美色彩和先拉斐尔派强调感官美和神秘性的唯美倾向。美在这里不仅被置于至高无上的位置,为了得到哪怕一瞬间的完美,诗人愿以死相许;而且美在这里是以一种“纯粹的美”的方式存在的。首先,它是孤立的、刹那间的一种感觉,诗人着力表现自己在吻爱人头发时被这头发的颜色、气味和结构所唤起的感觉形象,这种感觉形象带着高度的个别性,它传达着诗人的情思,透露着诗人的憧憬;正如诗人所表现的那样,这短暂的、孤立的感觉只有一刹那的存在,只因为艺术才让其定格在自己的形式里,从而赋予了它最高的美和永恒的价值。其次,这种美不仅局限于个人的感觉范围,而且还与痛苦和死亡相联系。这首诗的意象具有明显的梦幻色彩和神秘性,尤其是诗末将最高的美与“白的死”叠在同一瞬间,强调美神和死神的同等威力和同等魅力,这一方面是表现这一吻的短暂易逝,另一方面也通过虔诚的向往和对死亡的感受,来创造至高无上的完美,这种美已超越了现实生活本身,达到了超然度外的迷狂境界。这种唯美色彩后来为王尔德所继承,就进一步发展成了不是艺术模仿生活,而是生活模仿艺术的思想,以及人生的含义就在于力图充实并尽情陶醉于每一刹那的美感享受的观念。最后,这首诗在形式上精雕细琢,以一种严谨的技巧处理着这么一个细小的题材,力图最大范围地发挥艺术形式美的威力,其意象、音韵和色彩都有嬉珠赏玩的纯美色彩,也确实使我们在阅读中为其精美的制作和细巧的锤炼而折服。

(潘一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