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首）（1982）
一
子曰学而时习之，至今七十几年［1］痴。
南洋群岛波翻笔［2］，北大荒原雪压诗。
犹是太公垂钓日，早非亚子献章［3］时。
平生自省无他短，短在庸凡老始知。
诗事
赖丹《艺窗琐记·波翻雪压》:“解放战争时，俘获了国民党特务头子第二号人物康泽。当时聂绀弩在香港写了一篇《记康泽》……震动香港文坛。这与他另一个题为《天壤》的短篇小说名作，堪称为震惊香港和海外文坛的双璧瑰宝。一时，海外各报竞相转载，出现了争阅聂绀弩作品的热潮。‘南洋群岛波翻笔’，这一恰有分寸的诗句，堪称聂绀弩作品在海外备受欢迎的自况和真实写照了。”
注释
［1］七十几年：聂绀弩《七十年前的开笔》:“即辛亥革命的前一年，宣统二年。这年正月十六日发蒙。”（见《聂绀弩全集》第4卷211页）1910年聂绀弩七岁上学，到八十岁，学而时习之了七十三年，所以说“七十几年”。
［2］波翻笔：聂绀弩《华民政务司》:“我们在新加坡碰见《新国民日报》和《南铎报》打笔墨官司，《新国民日报》拥护孙中山，《南铎报》拥护陈炯明。使我吃了一惊，世上还有人拥护陈炯明！就禁不住写了反驳《南铎报》的论点的文章。前后写了两篇。在《新国民日报》发表。”“1923年，忘记了是上下期，我在吉隆坡半山巴运怀义学（小学）当教员。”我受到英国政府统治殖民地马来西亚的“华民政务司”的“找我谈话”，还反问我：“你不是左派或右派（指国民党，侯注），新加坡的两派报纸论战，你怎么拿起笔来写文章，帮这一派打那一派？”（见《聂绀弩全集》第4卷249、246、252页）
［3］亚子献章：柳亚子1949年3月28日，写《感事呈毛主席》诗。
柳亚子：初名慰高，后更名弃疾，字亚子，诗人，江苏吴江人。清末秀才，同盟会会员，南社社长。曾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中国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上海通志馆馆长。“四一二”事变后，被蒋介石通缉，逃亡日本。1928年回国，进行反蒋活动。抗日战争时期与宋庆龄、何香凝等从事抗日民主活动，被国民党开除党籍。抗日战争胜利后，在香港继续从事民主革命活动，曾任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央常务委员兼监察委员会主席、三民主义同志联合会中央常务理事、中国民主同盟中央执行委员。1949年出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建国后，曾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委员。有柳亚子诗集、词集、文集。
二
饮马长城东北东，牵牛七夕乱山中。
小园枯树［1］悲风劲，下里巴人［2］楚客工。
十载班房资本论，［3］一朝秦镜［4］白头翁。
居家不在垂杨柳［5］，暮色苍茫立劲松。
注释
［1］小园枯树：庾信有《小园赋》《枯树赋》。
［2］下里巴人：宋玉《对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
［3］十载班房资本论：聂绀弩《脚印·序》谈到读《资本论》的事。《脚印·怀监狱》:“当未看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资本论》难懂。做文字工作几十年，也未见有人真看这书的。在稷山看守所时……最初替我买了一部《毛选》，后来又替买了《反杜林论》《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以及别的。看这些书时，忽然想起一不做二不休，何不趁此读读号称难懂的《资本论》呢？我看了十遍（第一卷），其他各卷多者，也不过三四遍。”
［4］秦镜：相传秦始皇有一面镜子，能照见人的五脏六腑，知道心的邪正。（见葛洪小说《西京杂记》卷三）
［5］垂杨柳：北京街巷名。聂绀弩1982年8月16日致高旅：“我家在广渠门外，与垂杨柳相接。”
三
窗外青天两线交，文章拱手世贤豪。
此地无银三百两，前身相马九方皋。
生谓不辰胡老迈，死如得所定燃烧。
五台师范花和尚，狗肉喷香诱戒刀。
诗事
楼适夷《说绀弩》:“他的目光是锐利的，在狭小的病房里，望见‘窗外青天两线交’，透出他心灵中有广阔的天地和永远炎炎燃烧着的生命的火。”黄苗子《访散宜翁》:“京尘几辈耐炎凉，八二芳年一老枪。冷眼对窗看世界，热肠欹枕作文章。声名灌耳麻雷子，品藻从头屎克郎。莫说金瓶净污染，千秋悲剧属娘行。”（见《三家诗·无腔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