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易经·艮下艮上》原文释义

艮第五十二

艮下艮上

艮卦的卦象是山,山笃实厚重,屹立不摇,如俗语所说的“不动如山”。所以艮有静止之意,而且是不待勉强,自然安于静止。三画卦的艮属阳卦,且一个刚爻居于两个柔爻之上。刚爻好动而上进,从震一阳生于下,经坎一阳动于中,到艮时,刚爻升至极上,无处可进,转而静止,两个柔爻则退避静待于下。换句话说,上止而下静是为艮。

从卦象来看,六画卦的艮为两山并立,山上有山,也就是“兼山”。震两雷、巽两风、坎两水、离两火、兑两泽,均可互相往来,相得益彰。只有两山不能互相往来,有对峙静止之象。

再从爻象上来看,初六对六四、六二对六五、九三对上九,若非刚对刚,即是柔对柔,均相敌不相应。阴阳刚柔相应则能相互交通而运动,相敌则互相对立而静止。

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艮的卦象是山,山的外形有如人的背部,所以说“艮其背”。“不获其身”是不见其自身的意思。

“身”乃面向外界,以五官、四肢与外物应接酬酢;“背”却背对外界,不与外物相接触,因此外物无以乱其心,故“身”主“动”而“背”主“静”。

“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则进一步强调,即使行走于庭除之间,或于人来人往的地方出入,“背”仍一无所见。如此物我两忘,安于所止,必能免于过咎。

艮卦卦义,以人的背部取象。至于六爻则不取背,而取人身其他器官为象,如初六以脚趾为象,以喻虽动而能止。静时固然是止,动时若能坚守正道,也是止所当止。

例解 眼不见则心不动,这正是孟子所说的“养心莫善于寡欲”。孔子亦称许弟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颜回虽生活贫困,饮食简朴,但因心有定志而不可夺,所以安居其中,无怨无尤,不愧是孔子最赏识的学生。

初六 艮其趾。无咎。利永贞。

初六位于卦之最下,以人身之脚趾取象。初六以柔爻居阳位是不当位,以喻人的行为违背正道。爻辞谓“艮其趾”,表示在行为的初始阶段稍一越轨,随即幡然醒悟,回归正途,所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在行事之初保持静止,由于尚未偏离正道,故仍能免于过咎。爻辞又说“利永贞”,因初六为柔爻,资质柔弱,恐其心意不坚,故告诫初六,唯有永久固守正道,方为有利。

例解 唐太宗曾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唐太宗深知,天下之事千头万绪,君王日理万机,未必均能切合于理,过失在所难免,唯有虚心求是,诚意纳谏,过则毋惮改,才能避免误国扰民之举。“艮其趾”可说是唐太宗成就“贞观之治”的重要原因。

六二 艮其腓。不拯其随。其心不快。

六二对六五,两柔相敌不相应,但六二与九三相亲比,以阴承阳。六二在初六之上,于人身为“腓”,即小腿肚;九三更在六二之上,于人身为“限”,即大腿或腰胯。小腿乃跟随腰胯之动止而动止。

九三以刚爻居阳位且在下卦之上,过于刚强好动而不能执守中道,一心上行,违背了艮卦安于静止的卦义。

六二以柔爻居阴位,又位于下卦的中位,当位得正,象征六二具有柔顺中正的美德。六二虽然想制止九三妄动上行,但六二以柔居阴,才质柔弱,非但不能拯救九三,反而勉强随从九三而动,这就是“不拯其随”。但是爻辞接着说“其心不快”,用以说明六二柔顺中正之德存于心,“不拯其随”实出于不得已,非其本愿,故心中有所不快。

例解 且以公司为例,副经理如六二,经理如九三。副经理以其专业知识与经验,若认为经理提出的投资计划过于冒进,固应力陈其中利弊得失,劝阻经理搁置该项计划。然而,一旦经理做出决策,副经理即应切实执行。虽然副经理“不拯其随”,毕竟“其心不快”,而稳重踏实、步步为营的经营理念是始终未变的!

九三 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

“限”为“界”的意思。九三介于上下两卦之间,于人身为上下交界处,即腰胯。九三以刚爻居阳位,过刚不中,又陷于上下四个柔爻之中,欲动不欲止。“艮其限”是强制腰胯静止不动。然而腰胯职掌躯体的行动屈伸,今强使其不动,是不当止而止,终至“列其夤,厉薰心”。“列”,通“裂”,即裂绝。“夤”(yín)为脊椎骨。“厉”是危险。“薰心”指心不安的样子。“列其夤,厉薰心”就是裂绝腰胯与脊椎骨的相连,致身陷危险而心不安。

例解 兹以教育为例:教育的真谛在于鼓励受教者独立自主,勇于运用理性。为达成教育的目的,对于受教者的生活习惯与身体活动固可有适当的限制,但万不可限制受教者思维能力的运用。否则,就是“艮其限”,不当止而止,思考僵化的结果必致“列其夤,厉薰心”,使受教者丧失独立人格,造成无可弥补的缺憾。

六四 艮其身。无咎。

“身”指躯干。六四位于上体之下,于人身为躯干。六四以柔爻居阴位,当位得正,居得其所,不躁动妄行,当止则止,进、退、行、止莫不合于理,因此免于得咎。

例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虽是农业社会每个人必须遵守的生活规律,却也蕴含了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常道。只有适时静止,才能回顾过去,总结经验,并蓄积能量,擘画未来,以为再出发的准备。

六五 艮其辅。言有序。悔亡。

“辅”是嘴角两侧的肉。口出言语,嘴辅皆动,六五以嘴辅为象。“艮其辅”并非沉默不言,而是要言而有序,也就是言语中节而有序。爻辞称“悔亡”,因为六五虽然以柔爻居阳位而不当位,似有失正之嫌,但得上卦的中位,代表六五能执守中道,故不至于有悔恨之事发生。

例解 从言语可观察一个人的德行,如孔子所说:“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言语不慎可能酿成灾祸,小至个人血光之灾,大至国家间对立与战争。所以,不仅行为应止其所当止,言语也应止其所当止。

上九 敦艮。吉。

“敦”是笃实的意思。上九以阳爻居艮卦之最上,有两山并立、山上有山之象。这代表一个人若能敦厚笃实而贯彻始终,达到止道的至善境地,则可得吉。全卦唯有上九得吉。

例解 唐玄宗在位之初,大唐帝国已是国力丰沛,威临万邦,但唐玄宗仍兢兢业业,任贤使能,用心求治,终于开创了大唐国势另一高峰——开元之治。这是因为唐玄宗即使处于安乐之中,仍能克制一己之私欲而止其所当止。令人惋惜的是,玄宗晚年却违背了止道,溺于声色犬马之乐,终致奸佞当政,治道大坏,最后引发了“安史之乱”,大唐从此国运一蹶不振,终于覆亡。艮卦上九爻辞所说“敦艮,吉”正告诫我们,唯止道须存之于心,奉之终身,才能得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