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面未能洗心
文学史上,凡大作家,大手笔都必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如苏东坡的豪放、李后主的婉约,都是为世人熟知的。但能自成一“体”,博得后人效法的却不太多。南宋初年江西诗派沉闷文风笼罩诗坛,大诗人杨成里却能卓然不群跳出其间,自创一种清新、自然、活泼的诗风而被《沧浪诗话》的作者严羽称为“杨诚斋体”,可真是难能可贵。象他的名诗《闲居初夏午睡起》:
“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
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写得风趣可爱,纯然天成。这种清新的小诗在宋代诗坛是不多见的。
江西诗派作为一个文学派别自有其独到之处。同时也有不可忽视的大弊。在它成为宗派之初,李格非、叶梦得等人就讨厌他“死声活气”、“字字剽窍”,缺少鲜活生动的灵气。杨万里最初是学江西诗派的,但后来似乎也不满意江西诗派的“无一字无来处”的死规定,所以从中拔身而出。他曾将自己的“少作千余”都烧了,而想追求一种平易自然,接近口语的风格,但这似乎并没有完全消除他的江西诗派的习气。拿诚斋诗与山谷诗(黄庭坚)比较而言,虽然一个轻松明白,不避俗语;一个引经据典,博奥艰深,但实际上杨万里也没有跳出“无一字来处”的圈子。他曾经说过:“诗固有以俗为雅,然亦须前辈取镕,乃可因承尔。如李之‘耐可’、杜之‘遮莫’、唐人之‘里许’、‘若个’之类是也……”看他的《过宝应县新开湖》中的两句:
“中间不是平林树,水色天容拆不开。”
其中“不是”一词是俗语,现在有些地区也用,是“若不是”的意思。而诚斋也只有诗人王建在《赠王枢密》一诗中用过后他才肯用。他在《五月初二日苦热》诗中用了“长江无六月”的俗语,也是因为佛教典籍《五灯会元》中收录过。所以说杨万里对待俗语也是不平等的。他只肯取晋唐以来文人用过的,至少也是正史、小说、语录中记载的口语。而真正流传于民间的人民口头语却不被采用。诚如陈长方所说:“每下一俗间言语,无一字无来处,此陈无己,黄鲁直作诗法也。”
杨诚斋能突破江西诗派诗风的樊笼自创一体.其于宋代诗坛之功,实不可没。但他终究没能走出江西诗派“掉书袋”的阴影,而只是把书袋中的书换了换样子而已。他脱胎于江西诗派却始终未能洗心换骨,诗风依然囿于宋代“以才学为诗”(严羽)的大圈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