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汉诗《古诗十九首·冉冉孤生竹》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

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伤彼蕙兰花,含英扬光辉。

过时而不采,将随秋草萎。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

【注释】 ①阿:山曲。菟丝、女萝:皆为柔弱的蔓生植物。②宜:适宜。意指及时。③轩车:有屏障的车子。古代大夫以上者方乘轩车。英:植物开花而不结实叫做英。

【译文】 孤独呵!孤独生长的小竹,扎根在泰山的弯曲处。我与你结为新婚,就像柔弱的菟丝女萝将树干依附。菟丝女萝有规律地开花生长,夫妇的相会也应有美好的时光。我不远千里来到你的身旁,你却飘然而去,与我隔着山岗。思念你呵!令我容颜憔悴,到底见不到呵!你的轩车来会。可叹那美丽的兰、蕙,盛开的花儿放射着绚丽的光辉。花儿在盛开时不被采到,很快就要伴着秋草枯谢。唉!夫君自有高风亮节在怀抱,我又何苦自寻烦恼?

(王 洪译)

【集评】 宋·范晞文:“《古诗十九首》有云:‘冉冉孤生竹,结根泰山阿。……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言妻之于夫,犹竹根之于山阿,菟丝之于女萝也,岂容使之独处而久思乎?《诗》云:‘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同此怨也。……前辈谓《古诗十九首》可与《三百篇》并驱者,亦此类也。”(《对床夜语》卷一)

明·钟惺:“(“君亮执高节,贱妾亦何为”)全不疑其薄,相思中极敦厚之言,然愁苦在此。”(《古诗归》卷六)

明·陆时雍:“情何婉娈,语何凄其。”(《古诗镜》卷二)

清·陈祚明:“此望录于君之辞。始登后弃,已不可复冀矣,而望之不已,曰会合直需时耳。然岁月如流,老将至矣,可奈何?则又曰君心苟不忘,终有一日,俟之则已,复何为哉。不敢有决绝怨恨语,用意忠厚。”(《采菽堂古诗选》卷三)

清·沈德潜:“起四句比中用比。‘悠悠隔山陂’,情已离矣,而望之无已,不敢作决绝怨恨语,温厚之至也。”(《古诗源》卷四)

清·吴琪:“此诗何尝不怨?细读之,又何尝怨?此诗何尝怨?细读之,又何尝不怨?乃诗之极神化者。旧注以此为新婚,非也。细玩其意,酷似《摽有梅》,当是怨婚迟之作。”(《六朝选诗定论》)

清·张庚:“此诗平平叙去,起‘过时’一句,却是一篇之主,以上十二句,皆此句缘起。”(《古诗十九首解》)

清·张玉谷:“此自伤婚迟之诗,作不遇者之寓言亦可。首四,以竹生泰山,菟丝附萝,为结婚两层比起。然孤竹生根,有不移意,直贯章末;丝萝则为及时作引。‘菟丝’六句,接菟丝指出夫妇之会有宜,点出路远婚迟,‘令人老’,又暗引下意。‘伤彼’四句,顶婚迟来,伤盛年易逝也,然正说无味,妙犹蕙兰凭空比出,是为实处能虚。末二,代揣彼心,自安己分,结得敦厚。”(《古诗赏析》卷四)

【总案】 试看上引诸家评说,或云为男女离别之情,或以为臣不遇君之思,诗意的理解相差何等远,却于情感体会上得出了“敦厚”、“温厚”、“忠厚”的共同评价。这一方面是因为自楚辞以来而形成的以男女喻君臣的比兴传统,另一方面则因为情感本是一种抽象判断,具体内容虽不同,性质却可以相通;这正是比兴可以大量用作解释诗意的方法的原因。在文学阅读中存在着主观性。古人所谓“以臆说诗”和“诗无达诂”,尽管前者是贬责,后者只是宽容,但两者本质是相通的,都指出了同一文学作品而可能有不同理解的阅读现象。文学作品的意思虽取决于作者,其意义则由读者决定,而读者又是一定文化时空中的产物,故对作品的理解从来就不可能是纯客观的。那么,这首诗在宋人尚以为是写男女之情,此后人却多主君臣遇合之论,不独是陈祚明,其他如刘履、金圣叹、张庚、陈沆、方东树、朱筠皆作如是解,这就很令人玩索了。

(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