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余题小笔,深院竹修修。
试墨应磨岁,思山忽写秋。
静曾穷鹤趣,高亦近诗流。
更拟缘清思,和云状沃洲。
水墨峦上人,即水墨画师峦上人。峦上人善作水墨画,故称。这首题赠诗着重表现的是峦上人善水墨画、特别是他那孤静高雅不俗的情性忘趣。
“讲余题小笔,深院竹修修。”“讲”,是讲佛经,一入题便切上人身份。讲经是上人“分内”之事,命笔作画则是上人余事;虽然作画只是余事,然其水墨画的成就却不可小觑,要不然,何以有“水墨峦上人”之称? 僧院深深,绿竹修修,这是上人所居及其环境,也是上人作画的环境。院深,人迹罕至,言其居处幽静;竹修,环境幽雅,显其志趣高雅。
次联“试墨应磨岁,思山忽写秋”,具体写上人作水墨画。冯舒、冯班、纪昀以为上句 “太费力”、“不成句”、“拙晦不佳”(《瀛奎律髓》卷四十七引)。的确 “磨岁”有些费解。纪昀又说下句“小有思致”。上人身居深深的僧院,一旦思山,便提笔作山秋之画,以寄托其情志怀抱,反映禅宗借人率性而行的情态。将上下句合观,那么上联无非是说研墨或作春景,或写夏意,或摹冬图。“岁”,春夏秋冬之意。“思山”写秋是实笔;“磨岁”,于其余季节则为虚写。或许上人以山秋水墨画为最佳亦未可知。也可能是上人最为酷爱秋山,故诗人特拈出。“写秋”前著一“忽”字,颇能状上人灵感之“来不可遏”、思山则情满于山意溢于山;亦足见上人早有幅幅秋山的笔墨在胸,一旦触动灵感,便形诸笔墨,轻车熟驾,笔到画成,非凡手所触到。
颈联宕开,用 “静”、“高”二字写峦上人情性志趣。静,诗人以 “鹤趣”二字加以比拟。鹤以闲静称,不落嚣尘称 “鹤静”,心无杂念也可称“鹤静”,钱起《陪王员外城东池亭宴》云: “鹤静疏群羽,莲开失众芳。”喻凫《书怀诗》云:“心帷务鹤静,分合与名疏。”世人有时也目僧人为鹤,刘长卿《送方外上人》云:“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赵湘于“鹤趣”前更著一“穷”字,更见峦上人既离尘嚣、超凡脱俗、身心俱静之志趣。上人不仅身心俱静,而且性情高雅,因而诗人以“诗流”二字加以形容。“诗流”而称“近”,则上人并非真正“诗流”可知。我们知道,真正的“诗流”,世情未断,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其心境何以能静?唯其心境不静,故发而为诗。然而,又非用“诗流”二字难于状上人之 “高”,故曰 “近诗流”。
然而,上人也有“思”。不过,其思则为 “清思”,是静与高的 “清思”,绝不同于凡俗之思。上人 “清思” 什么? “和云状沃洲”。蒋堂《赠惟政禅师》云:“便好和云作画图”。此诗谓和云作一幅沃洲水墨图。沃洲山,在今浙江新昌县东,晋高僧支遁 (道林) 曾居此。白居易《沃洲山禅院记》: “东南山水,越为首。剡为面,沃洲、天姥为眉目。”沃洲山风景很美,高僧道林很有眼力,卜居此山,放鹤养马,悠游自得。刘长卿 《初到碧涧招明契上人》云:“沃洲能共隐,不用道林钱。”用的就是道林隐居沃洲事。“状沃洲”,照应首联“小笔”、次联试墨写山,扣紧诗题“水墨”收束。此联是诗人设想之辞,峦上人未必真作沃洲支遁图。诗人有意以情韵俱高的高僧来比拟峦上人。
此诗虽以 “水墨峦上人”为题,但诗人却不去写上人画艺的如何超绝,也不写上人某画的具体画面如何及如何动俗。采用的是遗貌取神法。而这种神也并不是具体作品之神,而是水墨画师峦上人本人之神,虽不具体写画,而画之形神仿佛可见。真得画家三昧,诗家三昧! 我国禅宗僧人中颇不乏画僧,画僧们援禅入画,别一番情趣,故本诗亦可聊备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