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岳标形胜,危峰远郁纡。
成象建环极,大壮阐规模。
层台耸灵鹫,高殿迩阳鸟。
暂同游阆苑,还类入仙都。
三休开碧题,万户洞金铺。
摄心罄前礼,访道挹中虚。
遥瞻尽地轴,长望极天隅。
白云起梁栋,丹霞映栱栌。
露花疑濯锦,泉月似沈珠。
今日桃源客,相顾失归途。
佛教的寺院殿堂是供奉佛和菩萨的地方,也是出家僧人居住、生活和修持的地方,是佛教活动的中心。我国汉地佛寺的建造,发韧于汉代,风靡于六朝,继盛于隋唐,“多少楼台烟雨中”,正是山川大地遍布梵宫琳宇这种情景的写照。这种集建筑、绘画、雕塑、书法于一体的寺院,常给历代的诗人墨客提供创作的激情、灵感和冲动,他们往往在对佛寺及其周围环境的描写中融进自己的人生态度、对佛学的理解与认同。
《登白马山护明寺诗》就是这样的一首游寺诗。诗之起首即写寺,在名山形胜之地,在拔地而起的葱郁高峰之上,一座寺宇高踞其间。它“成象建环极,大壮阐规模”。“大壮”,《易》卦名,为乾上震下、阳刚盛长之象。这两句是概写寺院构象宏阔、规制盛大。下面两句则就台、殿两处具体描状。“灵鹫”,山名,在中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附近,简称灵山或曰鹫山,梵名耆阇崛,山形似鹫头,又以山中多鹫,故名。如来尝讲《法华》等经于此,佛家以此山为胜地。“层台耸灵鹫”即以灵鹫山比喻台之高、奇。“阳鸟”,即太阳,古代传说太阳中有三足鸟,故名。“高殿迩阳鸟”,意谓殿堂几及太阳,言其极高。以上四句描绘的寺宇规制宏大,高插入云,几近于日。这种建筑特色,正是佛教精神、佛学义理的一种外化形式。它表现出佛国的庄严出尘、佛境的雄伟光辉、佛法的浩大无边和佛理的深奥尖精。求道者,望此建制,便会自觉不自觉地息心敛气;进此寺殿,即可感受到佛界的肃净气息;而观游于其中,则似欲飘飘,而入非凡之圣境。接着,诗人又转而环视寺殿之内,但见碧题金铺,一派金碧辉煌、纤尘不染的佛界气象。在这佛国庄严之中,诗人即以摄定之心、虚怀之态行礼访道。“道”,在佛教中即是真如、法性和法身,佛即是道的体现者,得道者能成佛。诗人访道行礼事毕,走出寺殿,极目望去,海角天涯,一览无余。环望寺殿,袅袅白云环依,氤氤朝霞辉映。再低头看,山花沾着晶明的露珠,下弦弯月倒映水中如珠玉般润莹。这幅美景有一个特点,即幻。那白云能聚又会散,那丹霞有现亦有敛,那花露日中即晞,那泉月更是水中之影。佛教认为万事万物均是“念念无常”,世界是幻相,只有真如才是真实的。这幅景致,正是世界万物如幻似影这种义理的形象表征。身处如此美妙的世外之地、清明佛境,诗人不免发出“今日桃源客,相顾失归途”的感叹,而有些许出世脱俗之念。游佛寺而以此种感叹为结,是六朝文人游寺诗普遍的格式。
仔细研读,不难发现,这首诗描写的游览寺院的时间是早晨,东日甫出,弦月仍悬,露珠未晞,红霞尚映。诗人的游历路线也清晰可寻:离山尚有相当距离时,远望但见山势形胜,高峰葱郁;稍进,见山上寺庙整体建筑规制宏大;再进,可见殿台宫宇高耸矗立;接着,进入寺殿之内,遍观其内部之设,顶礼膜拜;而后,走出殿堂,向山外极目远眺,山河大地一览无余;然后离去数步,回视寺宇云蒸霞蔚之观,周围花开月沈之景,发出慨叹。这就是诗人游历护明寺的全过程。南北朝佛教始盛,佛寺遍起,可以说,此诗用诗的语言给我们提供了一点古代佛寺环境、建制的感性材料。
六朝、隋代的文人诗,对诗的作法已有相当的讲究,诗之脉络较清晰,语句极工整,词语尚华丽,这首诗也有这些特点。然而,作为诗歌高度成熟的标志——意与境的浑一圆融,唐代以前的绝大多数诗歌还未做到。此诗末“今日桃源客,相顾失归途”就显得较为生硬,以此来表示一种对佛理的认识与趋同也就显得较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