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居一室,尽日见空林。
得道轻年暮,安禅爱夜深。
东西皆是梦,存没岂关心。
唯羡诸童子,持经在竹阴。
这是诗人寓居长安时所作。“皇甫侍御”,即皇甫冉,“大历十才子”之一,与李端交游甚密。“惟一”,僧人法号。
“焚香居一室,尽日见空林。”开篇擒题,从惟一上人禅房着笔,通过描写禅房位置,表现惟一上人高雅清净的生活。室内,香雾袅袅,静谧安宁; 室外,树木丛生,空无人迹。诗人以 “居”、“见”这两个动词,将禅师与四周寂静的环境融为一体,再现了禅师终日焚香静坐、目对空林的闲雅神态。“得道轻年暮,安禅爱夜深。”从惟一上人禅心着笔,揭示了忘却物我、空寂虚无的心境。“年暮”,即岁暮。一年将尽,这是一个令世人伤感的季节,“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孟冬阴气至,北风何惨栗。愁多知夜长,仰观众星列。”(《古诗十九首》) 但对安禅得道的禅师来说,时序变化却不能在他心中翻起波澜。《顿悟入道要门论》说: “心无起灭,对境寂然。一切时中毕竟空寂,即是常不离佛。”就是说,悟道之人心常空寂,无所挂碍,何在意于春去秋来、岁月匆匆呢? “安禅”句,是对 “得道”境界的补充。禅定之中,不仅对时序递变毫不动心,而且对白昼和黑夜也情感一致。“爱”,这是诗人的情感,是他对禅师心境的一种推测,并不是禅师真的在禅定中还喜爱黑夜,因为禅定之中,情景皆空,更无什么爱恶之感。诗人其所以说禅师“爱夜深”,是相对于凡俗之人 “愁多知之长”的悲而言的。三、四句看似赞美禅师,但事事关合尘世,将俗人的烦恼与禅界的超迈进行对照,禅理之中包含着对人世的厌倦和失望,逗起下二句。
“东西皆是梦,存没岂关心。” 紧承空寂虚无的禅境,由赞禅师转写诗人自己,表达他对人生的体验。“东西”,此指东西漂荡、生活无定。“存没”,指死亡,即宋玉所感叹的“岁忽忽而遒尽兮,恐余寿之弗将。”(《九辨》)诗人通过参禅,悟到了真源,对人世的一切都看空了,人生不过是一场梦幻,生死存亡又何足牵挂呢?《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说: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置身在禅境中的诗人正是沉浸于这种泯灭生死、物我的佛光中,仿佛悟到了永恒,看到了人生苦海的彼岸。“唯羡诸童子,持经在竹阴。”这便是他理想的归宿。
全诗虽以言禅为主,但禅理悟境中却包含了作者强烈的感情活动。尽管诗人力图用一种轻松洒脱的情调来抒发他对悟境的追求,但俗界的人格却因此反衬得更加充分。此诗妙处即在于将凡俗与超脱这两种心理掺杂起来,层次多变,笔调和婉,含蓄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