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世姻缘传》简介|鉴赏
本名《恶姻缘》,又名《醒世姻缘》、 《醒世姻缘全传》。明末清初长篇白话世情小说。一百回,约百万字。题“西周生辑著”, “然藜子校订”。西周生为谁?自清代以来,先后出现蒲松龄说,非蒲松龄说,明人写明事说,河南人说,丁耀亢说等,迄今无定论。据此书“惟用东方土音从事” (《醒世姻缘传·凡例》)及大量铺叙鲁中风习物产天灾变异现象,作者当为山东章丘、淄博、济南一带人士。成书年代亦众说纷呈,或确指为崇祯间,或确指为顺治间,或确指为康熙间,但一般不越出明崇祯至清康熙六十年前这一时期。今存乾隆三十三年刊本、同治九年刊本、及同德堂、怀德堂、省轩锓藏等刊本,现有齐鲁书社、中州古籍、上海古籍出版社等整理出版的校点本。
故事假托于明朝正统年间至成化年间,实则展示了明末清初城乡中下层社会纵横剖面图。全书以山东某乡宦子弟的两世姻缘为链条,钩锁情节,串连人物。一至二十二回言前世姻缘。谓山东武城县乡宦晁思孝之子晁源杀生害命,奸邪诈伪,诬良谤善,纵妾虐妻,逼使妻计氏自缢致死事。后晁源因奸被杀,妾珍哥亦杖死狱中。二十三回后,言今世姻缘。谓晁源转世于山东绣江县,为乡绅狄宗羽之子狄希陈;晁源射杀之仙狐转世为绣江薛某之女素姐,后为狄希陈妻;计氏转世为北京童某之女寄姐,后为狄希陈妾;珍哥转世为贫家女小珍珠,卖与寄姐为婢。前世冤仇,今世相聚,因果不爽,善恶有报。小珍珠被童寄姐摧残致死,狄希陈则生受薛、童二女凌虐:针刺,棒打,钳拧,烟薰,火炙,箭射,拶指,零敲碎受,欲死不能。后经高僧超度,狄希陈祸消福至,童寄姐冤解恨除,薛素姐孽尽身亡。
与“恶姻缘”故事交叉运行的还有一情节副线。写一善女人(晁源之母晁夫人)积仁累德,救世活民,寿过百岁,死后登仙的“懿行淑举” (《凡例》)。全书主要人物中,唯晁夫人贯穿首尾,与“恶姻缘”线索中的“荡检败德之夫”(《凡例》)、“如狼如虎的女娘” (《弁语》)成反照。
作者以两世姻缘和晁夫人事迹为引线,掣出一幅幅纷纭驳杂的社会风情画面,对十七世纪前期山东、北京、四川等地的城乡生活,作宏微观照。嘈杂、肮脏、施狡弄险的城镇,愚昧、闭塞、灾祸接踵的乡村,均生动逼真,历历在目。透过作家冷峻审慎的目光,幽默厚重的笔调,可以获得传统史书中无法包容、研究古老中国不可或缺的珍贵资料。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始,一些有识之士已充分注意到该书认识价值。谓其书大意“无非以报应因果之谈,写社会家庭之事” (鲁迅《致钱玄同》);“其记风土物产之宜,古今人情之变,亲切沈著”, “天灾变异言之綦详”(孙楷第《与胡适之论<醒世姻缘>书》); “这书是一个时代(那个时代至少有几百年)的社会写生” (徐志摩《〈醒世姻缘传〉序》);“是一部最丰富最详细的文化史料” (胡适《<醒世姻缘传>考证》)。并预言将来研究十七世纪中国社会风俗史、教育史、经济史的学者,研究十七世纪中国政治腐败、民生苦痛、宗教生活的学者,必定要研究这部书。
全书出现人物五百余。悍妇懦夫,京官县吏,权阉泼皮,商贾塾师,巫医僧尼,妖姬刁奴,无不行列而来。作者着力描摹中下层人物生相图,尤以勾勒神态各异的城乡无赖见长。作者“把中下社会的各色人等的骨髓都挑了出来供我们赏鉴,但他却从不露一点枯涸或竭蹶的神情,永远是他那从容,他那闲暇”; “他的材料全是平常,全是腐臭,但一经他的渲染,全都变了神奇的了”。 (徐志摩《<醒世姻缘传>序》)晁思才、晁无晏、魏三、帅先行、古会等角色,特犯不犯,丰富了古代小说人物画廊。如八十三回叙狄希陈援纳中书舍人一事,有以下一段文字:
一伙报喜的京花子,约有二三十人,一齐赶将来家,嚷作一块,说: “狄爷是平步青云,天来大的喜事,快每人且先挂一匹大红云紵,再赏喜钱!”又嚷道:“快叫摆桌席,快叫戏子款待!”嗔狄希陈家不疾忙答应,打门窗,拷椅子……越发作起恶来,骂的管骂,打家伙管打家伙。又选出几个最无赖的泼皮,脱了衣裳,摘了网巾,披撒了头发,使磁瓦勒破了头皮,流得满面是血,躺卧正厅当中,声声只叫唤: “狄中书家打杀报喜的人了!”街上几千人围着门看。……
地痞群态,惟妙惟肖,万象叠观。鲁迅以为“描写则颇仔细矣,讥讽则亦或锋利矣,较之《平山冷燕》之流,益诚乎其杰出者也”。 (《致钱玄同》)
该书“造句涉俚,用字多鄙” (《凡例》),多采用鲁中一带口语。孙楷第云: “全书百回,赤地新立,纯粹用土语为文,摹绘村妇口吻,无不毕肖,文笔亦汪洋恣肆,虽形容处稍欠蕴蓄,要为灵动活跃最富有地方性之漂亮文字,在中国小说中实不多见。”(《与胡适之论<醒世姻缘>书》)
小说最大弱点在“前世造业、后世果报”观念。主要艺术缺欠亦与此相关。作为“一部大规模的小说,在结构上全靠这个两世业报的观念做线索,把两个很可以独立的故事硬拉成一块,结果是两败俱伤。” “有时候,他还犯了一桩更大的毛病:他不顾事实上的矛盾,只顾果报的灵验。” (胡适《<醒世姻缘传>考证》)如晁夫人与薛素姐形象,就因之多有人工雕琢捏扭痕迹。另,琐碎拖沓,枝蔓松散,是该书又一不足处。鲁迅云:“其为书也,至多至烦, 难乎其终卷矣。” (《致钱玄同》)然徐志摩对此另有见解,以为“全书没有一回不生动,没有一笔落乏,是一幅大气磅礴一气到底的《长江万里图》”。 (《<醒世姻缘传>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