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苇》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原文]

敦彼行苇,

牛羊勿践履。

方苞方体,

维叶泥泥。(鲁维作惟,泥作

戚戚兄弟,柅。韩泥作苨。)

莫远具尔。

或肆之筵,

或授之几。

(履、体、泥、弟、尔、几,脂部。)

肆筵设席,

授几有缉御。

或献或酢,

洗爵奠斝。

醓醢以荐,

或燔或炙。

嘉肴脾臄,

或歌或咢。

(席、御、酢、斝、炙、咢,鱼部。)

敦弓既坚,

四鍭既钧,

舍矢既均,

序宾以贤。

敦弓既句,

既挟四鍭。

四鍭如树,

序宾以不侮。

(坚、钧、均、贤,真部。句、鍭、树、侮,侯部。)

曾孙维主,

酒醴维醹,

酌以大斗,

以祈黄耇。

黄耇台背,(鲁台作鲐。)

以引以翼。

寿考维祺,

以介景福。

(主、醹、斗、耇,侯部。背、翼、福,之部。)

[译文]

路边茂盛的芦苇,别让牛羊踩伤踏坏。它刚刚放苞,正在成形,叶子柔软而润泽。骨肉亲兄弟,不要疏远要和睦。有的忙铺好筵席,有的摆设茶几。

摆好酒菜铺上席,侍者殷勤来招待。主人敬酒,客人回敬;有的洗杯,有的停爵。献上肉汁献上肉酱,烧肉烤羊美味无比。吃着牛胃、牛舌,有的唱歌,有的敲鼓。

雕弓坚韧,利箭匀直。放手一箭射中目标,座位顺序要依胜负安排。雕弓已经拉开,箭儿已经上弦,箭箭射在靶子上,负者也不曾怠慢。

宴会主人,准备了清醇美酒。用大斗酌酒,敬祝老人长寿。老者行走不便,侍者引路相扶。寿考吉利,天赐洪福。

[评介]

《行苇》,全诗四章,章八句(依朱熹《诗集传》)。是一首告诫王族和嗣王应当团结友爱,尊贤敬老以求长治久安大福的诗。

对这首诗的主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毛诗序》说:“忠厚也。周家忠厚,仁及草木,故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焉。”朱熹说:“疑此祭毕而燕父兄耆老之诗。”有人以为,诗中并无祭祀之事,《吴越春秋》却有公刘“运车以避葭苇”的故事,故自班彪、刘向提出“咏公刘”之说以后,亦有人从。高亨以为“是一首描写贵族和兄弟宴会、较射、祭神、祈福的诗。”(《诗经今注》)对诗篇主旨理解的出入,导致了分章的差异。分章差异主要在开头八句。《毛诗》分章,一、二两章章六句,三至七章章四句。这种分法意即认为,“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四句是兴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二句是被兴之句。郑《笺》本《毛诗》分八章,章四句。把开头四句独立成章,意即认为这四句是以不许牛羊践踏行苇的事写“周家忠厚,仁及草木”的赋句。下面“戚戚”、“肆筵”等七章,是分别写其“能内睦九族,外尊事黄耇,养老乞言,以成其福禄”的。朱熹从“曾孙维主”一句和《诗经》比兴手法的常则考虑,认为“毛首章以四句兴二句,不成文理,二章又不协韵。郑首章有起兴而无所兴,皆误。”故分四章,章八句。由此可见,各家分歧,关键在开头八句。对诗篇主旨认识的分歧盖缘于此。

笔者以为,四章之分较能通篇,但“祭毕而燕父兄耆老”之说似意有难通。试看朱熹对各章大意的诠释:一章,“疑此祭毕而燕父兄耆老之诗。故言敦彼行苇,而牛羊勿践履,则方苞方体,而叶泥泥矣。戚戚兄弟而莫远具尔,则或肆之筵,而或授之几矣。此言其开燕设席之初,而殷勤笃厚之意,蔼然已见于言语之外矣。”二章,“言侍御献酬饮食歌乐之盛也。”三章,“言既燕而射,以为乐也。”四章,“此颂祷之辞。欲其饮此酒而得老寿,又相引导辅翼,以享寿祺,介景福也。”在这里,朱氏对一章兴意诠释中的“故言敦彼,而或授之几矣”的意见是中肯的,但以下三章所释,在逻辑上,却未尽得诗意。所以吴闿生说,朱子所说,亦与《诗序》略同,“惟‘以祈黄耇’旧以为养老乞言,朱子则以为颂祷之词,止此为稍异耳。味‘黄耇台背,以引以翼’二语,未尝无养老乞言之意寓乎中,诗人言近而指远,无所不包,即《序》亦未尝必以为养老乞言之诗,特其义有如是,未可以为非也。”(《诗义会通》)吴氏在这里指出“诗人言近指远”,这是十分正确的。事实上,这首诗通篇使用以此言彼,素面荤猜的手法。

首章以路边苇草不许牛羊践踏,因而破土新芽茁壮成长,蓬勃罗生,面对离披苦节亦能蕤葳有情,兴起“戚戚兄弟”应当团结友爱,不要骨肉相残,以免野心家乘虚而入,从内部攻破堡垒之咏。这个告诫,是以前朝败亡的历史教训为依据提出来的。二章承“或肆之筵,或授之几”二句所提供的“莫选具尔”方法的开拓,写“肆筵”、“授几”以联络感情,激发骨肉之亲的诚挚和谐设想。三章以燕射为喻,由设想转出“序宾以贤”,“序宾以不侮”,亦即待人以诚,待人以礼,待人以仁信与厚义准则的训诫,借以招徕人才,使天下欲仕者皆立于王之朝。四章以祀告祖先为喻,把主旨推进一层,指明“曾孙维主”,欲求得长治久安的大福,不仅要“戚戚兄弟,莫远具尔”,还要善事老人,特别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争取他们的支持与辅翼。所谓“乞言”者是也。郑《笺》云:“祈,告也。今我成王(按:“曾孙”笃指为成王,太实,疑泛指后嗣者)承先王之法度,为主人,亦既序宾矣,有醇厚之酒醴,以大斗酌而尝之而美,故以告黄耇之人,征而养之也。”(《三家诗义集疏》)此说可资参考。

西周前期,周朝王业虽然蒸蒸日上,至成康而达高峰,但在兴旺的背后也潜藏着许多矛盾。王族中兄弟之间的矛盾就是其中之一。“武王既崩,成王少,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政当国,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曰:‘周公将不利于成王。’”(《史记·鲁周公世家》)“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史记·周本纪》)惟其如此,所以有“戚戚兄弟,莫远具尔”之功。类似主题,在《雅》诗中并不鲜见,《小雅·角弓》就是显著例子。

本篇在艺术上的主要特色是借此言彼,言近指远。这个特色,在《诗经》中有一定的普遍性。因而为后世作家,特别是屈原所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