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扬之水,(鲁扬作杨。)
白石凿凿。
素衣朱襮,(鲁襮亦作绡,齐
从子于沃。襮亦作宵。)
既见君子,
云何不乐?
(凿、襮、沃、乐,宵部。)
扬之水,
白石皓皓。
素衣朱绣,
从子于鹄。(齐鹄作皋。)
既见君子,
云何其忧?(鲁何作胡。)
(皓、绣、鹄、忧,幽部。)
扬之水,
白石粼粼。
我闻有命,(鲁作国有大命,不可以告
不敢以告人。人,妨其躬身。)
(粼、命、人,真部。)
〔译文〕
河水哗哗流淌,河中那洁白的岩石,被冲刷得更加纯净明亮。桓叔啊,我要到曲沃去跟随您,您即将穿上那白衣红领的诸侯国君的盛装了。现在已经亲眼见到了您,我心中怎么能不万分高兴呢?
河水哗哗流淌,河中那洁白的岩石,被冲洗得更加晶莹闪光。桓叔啊,我到鹄邑去投奔您,您即将穿上那白衣红领的诸侯国君的盛装了。现在已经亲眼见到了您,我心中怎么还能有什么忧愁呢?
河水哗哗流淌,河中那洁白的岩石,在清澈的流水中闪闪放光。我一定听从您的命令,决不将秘密泄露给任何人。
〔评介〕
《毛序》说:“《扬之水》,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焉。”孔《疏》说:“作《扬之水》诗者,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其国地以封沃国,谓封叔父桓叔于曲沃之邑也。桓叔有德,沃是大都,沃国日以盛强,昭公国既削小,身又无德,其国日以微弱,故晋国之人,皆将叛而归于沃国焉。昭公分国封沃,已为不可;国人将叛,又不能抚之也;故刺之,此刺昭公。《经》皆陈桓叔之德者,由昭公无德而微弱,桓叔有德而盛强。国人叛从桓叔,昭公之国危矣,而昭公不知,故陈桓叔有德,民乐从之,所以刺昭公也。”在晋国历史上,统治阶级内部,曾产生过翼和沃两个集团争权夺利的斗争,经六七十年的反复较量,最后以曲沃集团取得晋国的统治权而告终。这是见诸于《左传》和《史记》的有关记载的。《毛序》和孔《疏》认为《扬之水》反映了这场斗争,这基本是正确的。特别是孔《疏》中提到“昭公无德而微弱,桓叔有德而盛强”,因而造成“国人叛从桓叔”,这更给我们正确理解诗意提供了有力的根据。只是纵观诗意,所谓“刺晋昭公”之说,实属牵强附会。朱熹在《诗集传》里去掉此语,直书“晋昭侯封其叔父成师于曲沃,是为桓叔。其后沃盛强而晋微弱,国人将叛而归之,故作此诗”,可谓深明诗意。高亨说:“这首作者是昭侯一系的贵族,他到曲沃去,投靠桓叔一系,作这首诗表示对桓叔一系的忠诚。”(《诗经今注》)这一结论应该说是符合诗的本意的。这里值得注意的一个问题是,对这一位离开昭侯一系,投靠桓叔一系的贵族的行动应该怎样看呢?当然,从本质上说,昭侯也好,桓叔也好,他们之间的争斗只是统治集团内部的争权夺利,谈不上什么是非曲直的问题。但是我们也不能因此将双方完全等同起来。正如朱熹在此诗最后注释中所说的:“李氏曰,古者不轨之臣欲行其志,必先施小惠以收众情,然后民翕然从之,田氏之于齐,亦犹是也。”这也就是孔《疏》所说的“桓叔有德而盛强”。不管是“施小惠”也罢,还是所谓“有德”也罢,总比那种施暴政和无德强一些吧!因此诗作者那种“背叛昭公”“投靠桓叔”的举动还不失为是一种“弃暗投明”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应当予以肯定的。
全诗三章,前二章各六句,诗人写他在投奔曲沃路途中跋山涉水的艰难,写他对即将穿上作为诸侯国君标志的白衣红领盛装的桓叔形象的仰慕与想象。写他在见到桓叔以后的放心与喜悦。第三章四句,写他见到桓叔后桓叔给他的清晰的印象,并表示忠于桓叔的决心。诗歌章节之间,随着事情发展过程,移步换形、移步换“心”,句数和句式也随之变化。不仅如实地传达出了诗人感情的发展变化,而且一反《诗经》中一般章句缺乏变化的较板滞的形式,因而显出整齐中又有变化,形式显得活泼了。
每章开头,均以激扬的流水和洁白的岩石起兴,而在描写岩石时又有凿凿、皓皓、粼粼的不断变化,这既有深刻的寓意,又可以引起人丰富的联想。这一方面,可能是出自于诗人跋山涉水时景物的如实写照,显示出路途的遥远艰难,而另一方面,那奔腾的流水,那不断激起的阵阵波涛,不正是当时翼(晋都)、沃两系不断斗争政治风云起伏变化的象征吗?它不正是置身于这场尖锐复杂斗争中诗人长期以来心情不得平静,特别是此时此刻心情格外激动的象征吗?它不是正预示还将有更大的风云变化吗?那矗立于水中的白石,形象是那样美好,那样鲜明!那里面既寄寓着他对光明前途的追求和希望,而且他新主人桓叔的坚强而美好的形象也似乎体现在这洁白的岩石之中了。这真正是“兴”之所到,意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