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沔水》原文|译文|注释|赏析

〔原文〕

沔彼流水,

朝宗于海。

鴥彼飞隼,

载飞载止。

嗟我兄弟,

邦人诸友。

莫肯念乱,

谁无父母?

(海、止、友、母,之部。)

沔彼流水,

其流汤汤。

鴥彼飞隼,

载飞载扬。

念彼不迹,

载起载行。

心之忧矣,

不可弭忘。

(汤、扬、行、忘,阳部。)

鴥彼飞隼,

率彼中陵。

民之讹言,

宁莫之惩?

我友敬矣,

谗言其兴。

(陵、惩、兴,蒸部。)

〔译文〕

流水盈盈,汇入海洋。隼鸟疾飞,时飞时停。哎!我的兄弟,以及国人朋友!无人考虑国事祸乱,谁能没有父母?

流水盈盈,奔向海洋。隼鸟疾飞,振动着翅膀。想到上边做事没准则,我坐立不宁。心中无比忧伤,终日焦虑不能忘怀。

隼鸟疾飞,沿着山陵高翔。民间谣言四起,怎么没人制止?我的朋友须警惕,谗言将乘隙而生。

〔评介〕

《沔水》三章,二章章八句,一章六句。朱熹《诗集传》谓“疑当作三章,章八句,卒章脱前两句耳。”这是《诗经》中一首难以确解的诗。关于它的主旨,历来说法不一。《诗序》只说“规宣王也”,语焉未详;而齐、鲁、韩三家只字未提;朱熹但谓“此忧乱之诗”(《诗集传》);姚际恒《诗经通论》云:“谓规宣王者,以诗中‘谗言其兴’也。谓忧乱者,以诗中‘莫肯念乱’也。不知作何归著。其馀诸解纷纷,悉属猜摹,更不能详悉也。”姚氏所谓“其馀诸解”,陈子展先生认为“有严粲、陈启源以及陈奂一说,以为《沔水》是宣王听谗,而诸侯不朝之诗;何楷一说,以为《沔水》畏谗之诗,疑是杜伯之子隰叔所作。其前有王应麟《困学纪闻》,其后有胡承珙《后笺》,皆以为此诗于杜伯因谗被杀事有关。王照圆则以为此大夫忧谗之辞,或云张仲作。”(《诗经直解》)上述所谓杜伯因谗被杀一事,据何楷《毛诗稽古篇》解《黄鸟》一诗所云:“《竹书》纪宣王四十三年,(宣)王杀大夫杜伯,其子隰叔出奔晋。《汲冢璅语》云:‘宣王之妾欲通杜伯,杜伯不从。女鸠反诉之王,王囚杜伯于焦。杜伯之友左儒九谏而不听,并杀之。’”今人解诗有从王、何之说者。高亨先生则自立新说:定此诗作于东周初年,谓“平王东迁以后,王朝衰弱,诸侯不再拥护。镐京一带,危机四伏。作者忧之,因作此诗。”(《诗经今注·沔水》)多数研究者认为诗无论作于何时,缘于何事,“分明乱世多谗,贤臣遭祸景象”(方玉润《诗经原始》),将它视为一首忧乱伤谗的诗。

首章以流水、飞隼起兴:“沔彼流水,朝宗于海;鴥彼飞隼,载飞载止。”沔,水流满的样子;朝宗:诸侯朝见天子。《周礼·春官·大宗伯》:“春见曰‘朝’,夏见曰‘宗’。”此处指百川入海。鴥,鸟飞的样子。这几句说汹涌的流水汇入大海,疾飞的隼鸟时而高飞,时而停息。古人谓“海之朝宗,隼之飞止,两喻皆兴诸侯朝天子。”(陈奂《诗毛氏传疏》)可叹的是,国人之中,包括我的兄弟、朋友,竟没有人考虑国事祸乱的!祸乱不止,必将殃及百姓,而谁又无父母呢?“谁无父母”之反诘,深刻有力,把国家的祸乱与百姓的苦难紧紧连在一起,发人深思。

第二章前四句,虽变换个别词语,但仍以流水、飞隼起兴。前章说无人忧乱,此章写诗人的忧乱。“念彼不迹”,想起那些不循正道,不按法则办事的人,此写忧乱之因;“载起载行”,以动态写忧乱之心态。旧说谓“则起则行,言诸侯之跋扈,所谓不道也”(陈奂《诗毛氏传疏》),不确。“不可弭忘”,弭,止。此写忧乱之深切。

第三章以飞隼起兴,依朱熹说此处遗失了“沔彼流水”二句,其开端仍同前两章,还是以流水、飞隼起兴。后四句写忧谗。“民之讹言,宁莫之惩?”讹言,即谣言、谗言。“宁莫之惩”是“宁莫惩之”宾语前置。宁,胡,为什么?惩,制止。民间谣言蜂起而不能制止,这是祸乱产生的原因之一,也是诗人告戒友人的原因之一,故以“我友敬矣,谗言其兴”收束。敬,即儆,警戒。“谗言其兴,言苟不知戒,则谗言之兴无已。”(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从关切友人的角度,深化了忧乱的主旨。

这首诗以流水、飞隼起兴,一以贯之,使全诗浑然成章。每章用词又稍有变易,寓变化于整齐之中,显得活泼生动。诗中反诘的运用,尤值得称道。首章“莫肯念乱,谁无父母?”第三章“民之讹言,宁莫之惩?”前者以反诘句式表达了如不制止祸乱,势必殃及千家万户的意思,而出之以“谁无父母”一问,格外动人,所谓喻之以理、动之以情,即此类也。后者以反诘句式表达制止祸乱的强烈愿望和不能制止祸乱的焦虑,诗人之忧、诗人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