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景类·烘托之蕴藉法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写景类·烘托之蕴藉法的宋词艺术技巧|风格|特点|特征

【依据】此种技术,是将热烈之情感藏而不露,用旁敲侧击之法,专写眼前景物,把情感从实景上浮现出来。如周美成之 《夜飞鹊》(河桥送人处)。(梁启勋 《词学》下编)

【词例】

夜 飞 鹊

周邦彦

河桥送人处,良夜何其。斜月远堕余辉。铜盘烛泪已流尽,霏霏凉露沾衣。相将散离会,探风前津鼓,树杪参旗。花骢会意,纵扬鞭、亦自行迟。迢递路回清野,人语渐无闻,空带愁归。何意重经前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兔葵燕麦,向残阳、影与人齐。但徘徊班草,欷歔酹酒,极望天西。

【解析】烘托之蕴藉法,即是用烘托手段达到含蓄蕴藉效果的方法。烘托,原为中国画技法之一,指用水墨或淡彩在物象的外廓渲染衬托,使要表现的景物更加明显突出。借用为文学创作中的表现技法,则指对所要描写的人或事物作侧面的渲染和衬托,使其更加鲜明。烘托的种类方式多种多样,有以环境、气氛烘托人物的,有以景物烘托事物的,有以人物烘托景物的,有以事物烘托人物的,有以人物烘托人物的,有通过写对方来烘托己方的。有通过写反面来烘托正面的,等等,不一而足。这里所举周邦彦之 《夜飞鹊》 是用写景物来烘托感情。

这是一首写别情的词。上片写昨夜送客情况和情绪,是追叙; 下片写送客归来的感受和心情,是铺叙。上片开篇两句,点明送别的地点、时间。“良夜何其”,用 《诗经、小雅、庭燎》: “夜如何其?”问夜到什么时分了,带出后文。“斜月远堕余辉。铜盘烛泪已尽,霏霏凉露沾衣。”露凉有月的秋夜。温馨宁静,自然是 “良夜”。这样的夜晚,本应该欢聚,现在却分离,如何不令人惆怅?既然分别已不可避免,那么,只有寄希望于夜的不要遽尽,所以问 “夜何其”。可是这时候,室内铜盘上已是蜡尽烛残,室外斜月余辉已渐收坠,霏霏的凉露浓到会沾人衣,居然是晨光在即了。“斜月”之句以写景回答上文,又从景物描写上衬托临别时人心的凄恻和留恋。斜月将落,只剩余光; 盘烛已残,空堆红泪; 足见离筵之久,絮语之多。“烛泪”,化用杜牧 《赠别》词 “蜡炬成灰泪始干”,以烛写人,以烛泪写不忍别之情,是透一层写法。“斜月”、“烛泪”、“凉露”都是一些带有凄清情调的景物。暗示了离别时忧郁的气氛。“相将”之句。收束前面描写,又进一步伸展。“相将”,当时口语,犹言“行将”。明明知道离筵将散,可还是恋恋不舍,不时地用耳朵去“探”听渡头报时的更鼓,用眼睛去“探”看树梢上移动的星辰。着一“探”字,就将匆匆行色、依依别情表露无遗了。“花驄”两句写出发。大约从旅舍到渡口还有一段路,故送行者又送了一程。这两句不言人之惜别,而写马会人意,纵使再鞭策,也迟迟其行。马且行迟,人意可想,马犹如此,人何以堪?这同样是透一层写法,一语可抵千万。

前片已将“送人”之事依次说尽,故过变以下,即写归途所见所感。“迢递”,远貌。送时愿其“行迟”,归时觉其“迢递”,何也? 则来时虽是送别,但有伴而来,万语千言,叮咛嘱咐,自然不觉其远,只欲两人厮守相伴得久些,故愿其“行迟”。而今,两人各自西东,临歧之语已渐无闻,但带离愁孤独而归,故顿觉野外寂寞情旷,归途遥远。对同一空间的前后不同感觉,细腻宛转地反映出情人走后的落寞怅惘情怀。“何意重经前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情人虽走,但重经前地,是否还有遗迹可寻?作者《六丑》诗曾云“钗钿堕处遗香泽”。然而,这里有无“遗钿”既不可见,就连旧时路径也已迷离难辨。这里写出词人因相思太深而觉离别已经很久了的感觉。相思愈深,则不忍别之情愈浓,则别后愈觉时间之漫长难挨,分别不过一昼,而觉其很久了,故遗迹已不可寻。这三句出语似觉平常,用意却非常哀怨。“兔葵”两句,化用刘禹锡 《再游玄都观》诗序“惟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的典故,以表物色、人事变迁之大,也补写出“斜径都迷”之缘由: 因为植物长高了,且随风摇荡,所以看不出路来。前片写出送别是有“凉露”的秋夜,这里说斜阳下的葵麦之影,高于人齐,则已在春夏之交。词人人去物非之感,在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刻画。梁启超曾将这两句与柳永 《八声甘州》 中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并论,称赏其为“送别词中双绝,皆熔情入景也” (《艺蘅馆词选》)。“但徘徊班草”以下,抒无可奈何之情。所送之人既不可见,只有“徘徊”于以前铺草共坐之旧处,“欷歔”于同饮之往事,极望其人所去之西方,致其深情而已。

这首词题曰 《别情》,但全首并无一惜别语,但见其写良夜、写月、写蜡烛、写露、写更漏、写晓星、写旷野、写野径、写葵麦、写斜阳,而一种哀怨怅望之情、凄凉惨淡之气溢于言表,动人心魄。词人是把自己的无限惜别之情从景物中浮现出来,使读者玩其景而会其情。虽未作直接表露,但我们读来,如同咀嚼橄榄,味之不尽。真可谓妙得文心。

以景物烘托感情,《诗经》、《楚辞》 中早已有之,至唐诗宋词,更是得到广泛运用。用这种手法抒情。可以使所要表现的情更深,意更重,味更浓。收到“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宋梅尧臣语,见欧阳修 《六一诗话》)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