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后未至丽,阴妃非美极。
情理傥可论,形有焉足识?
帝女在河洲,晦映西海侧。
阴阳无定光,杂错千万色。
终岁如琼草,红华长翕赩。
清思诗共五首,具体创作于何时不详,有人说写于诗人被贬到吴兴后,但也仅仅是猜测,难以完全肯定。五首诗大致上都体现道教游仙思想,反映了江淹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本诗是其中的第一首。
作者在诗的一开始即指出赵后与阴妃算不上最美的女子。赵后指汉成帝皇后赵飞燕,阴妃是汉光武帝的皇后阴丽华。赵飞燕以体轻善舞、色如红玉而极受成帝宠爱,阴丽华的美貌则使光武帝为之倾倒。两人都是历史上有名的美女,江淹却说她们不是最美的女子,语气中流露出不以为然之意,这不免使人感到意外,因而也就想知道江淹究竟为什么这么说。按理,作者该对此作出解释,然而他没有从正面说明,而是在第二、三句中议论道:情理如果可论,形有又怎么足以认识?情理即人情事理,形有指世界上实际存在的具体事物。在作者看来,现实世界的万事万物纯粹是世俗尘世的东西,有道之人不应该为这些外物所牵滞役使,而应该摆脱它们的束缚,从现实世界中超脱出来。江淹的这种思想是一贯的,在早年仕途不如意时,他醉心于学道求仙,晚年官运亨通了,却依旧羡慕隐居,向往成仙。因此,这里流露出来的对形有的轻视正是他一贯的出世思想的表现。赵后、阴妃无疑属于形有,因而作者也就有理由对她们的绝色不以为然。诗的第三、四两句虽未从正面解释上面两句,却是承上面两句而言的。
诗从第五句起笔锋一转,由议论变成了游仙。作者在诗的后半部分展现了幻想中的神仙境地:河洲帝女在西方若隐若现,神光明灭闪烁,显现出斑斓的色彩。帝女的美妙犹如琼草一样终年鲜艳,永不衰败。这几句对神女的描绘呈现出神奇迷濛的色彩,和前面的直接议论说理迥异。前面如果说是对尘世的否定,是“破”,则后面就是从正面肯定出世游仙思想是“立”,两者结合起来,主旨也就完整清楚了。而前面写到人间的美女,是为了同后面的帝女对比,所谓“未至丽”、“非美极”都是相对于帝女而言的。赵后、阴妃再美也有红颜衰退的一天,最后免不了香消玉殒,化作尘土。而天帝之女的美妙神奇是永恒的。两相比较,赵后、阴妃自然不足道了。作者并非就事论事,而是藉此表示对尘世的不屑一顾,对神仙世界的无限向往。
身处乱世,江淹除了行动上小心谨慎、明哲保身外,心理上的超然物外对他也很重要。这组诗可说是他努力逃避现实的表现。他既然不能脱离官场,也就只好采取这种心理上逃避的办法,沉溺在方外遐想之中以求得某种情感上的平衡。因为诗歌表现的是作者超尘脱俗的“清思”,故内容上有些朦胧曲折,清人陈沆评论这组诗时说它们“意沉思曲”,确实如此,作者的意绪似乎隐约曲折,跳跃不定,虽能触摸得到,却又难以一下子完全把握住,故值得玩索再三。难怪陈沆在《诗比兴笺》中把这组诗和“多不经之绪”的《骚》(《离骚》)、《问》(《天问》)、“有难释之章”的阮(籍)、陶(渊明)相提并论,在诗意表达的含蓄朦胧方面确实这样。不过陈沆认为这组诗是黜吴兴后怀建平王而作,虽有此可能,却无足够的证据证明。诗中表现的出世思想也是江淹一贯的思想,故难以据此肯定其创作年代,所以我们对这首诗的内容背景不必过于指实,这并不妨碍我们欣赏这首诗,某种程度的隐晦曲折或许正是它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