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楼箫曲断,桂帐瑟弦空。
画梁才照日,银烛已随风。
苔生履迹处,花没镜尘中。
唯馀长簟月,永夜向朦胧。
晋代潘岳为悼念亡妻写了三首著名的《悼亡诗》,自此以后,“悼亡”一词从原来悼念死者的泛说成了悼念亡妻的特指。薛德音此诗即是悼念亡妻之作。
一二句点人亡。“凤楼”原指妇女的居处,此指夫妇的卧房;“瑟弦”,琴瑟共弹,其音谐和,故古代常以琴瑟之和比喻夫妇和好,婚姻美满。这两句以凤楼上再也听不到传出的吹箫声,华美的帷帐间瑟弦已空、再不会响起琴瑟和鸣的声音,喻指妻子的长逝。这两句在句法上都作主谓结构,作主语的前四字都隐含着对妻子在世时美好的夫妇生活的生动回忆;·谓词“断”与“空”,展示的是无情的现实,也曲折而含蓄地表现了诗人感情上的寂寞与痛苦。
三四句叹妻子的早逝。诗人感到,婚后的生活就像画栋雕梁的大厅里射进早晨的阳光,光华灿烂,赏心悦目,可惜好景不长,妻子如一支点残的蜡烛,被风吹灭,过早地去世了。上句象征,以画梁照日的完整的意象象征开始不久的美好的夫妇生活,一个“才”字,透露出诗人对这段生活的无比眷恋之情。下句兼用象征与比喻,直接以蜡烛比喻生命,以银烛随风的意象象征妻子的去世,一个“已”字,如一声深长的叹息,包含了诗人的几多感慨。这两句一句正写,一句反接,再加虚词“才”、“已”的句中斡旋、前后呼应,将妻子早逝引起的伤痛表现得相当深入而又动人。
以上四句着重叙事,以形象的画面、动情的唱叹写“亡”;后四句则以抒情为主,但不取直抒的方式,而是将情语化作景语,在景语中寄写悼念亡妻的深情。
五六句写寻访亡妻的旧踪,察看她的遗物。只见妻子生前经常漫步的地方已长起一层青苔;梳妆打扮用的铜镜积满灰尘,镜背的花饰也已模糊不清。当诗人来到妻子生前“履迹处”时,想象中会浮现出她生前悠然漫步的身姿;见到妻子生前用过的铜镜时,又会联想起她有过的“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的动人情景。抚今忆昔,诗人真有说不尽的伤痛之意与感慨之情。
末两句以“唯馀”二字翻出,从“苔生”、“花没”一切皆变的背景上,写唯有天上之月尚能如妻子生前那样从长长的凉席上见到。然而月亦犹人,似乎受到人世不幸的感染,整夜都显得朦朦胧胧,景象惨淡。“唯余”句一转,说不变;“永夜”句再一转,仍然归结到变化上。诗意跌宕,诗人之寝不安席、长夜失眠的孤独处境以及心情的迷茫与伤感,都从这一片朦胧的月色中映出。
全诗一句一景,粗粗看去,都是静态的描绘,实际上,每个画面都联系着特定的时间与空间,诗中始终有一个不断行动着的诗人的自我形象贯穿其间。此诗所写的时间为一昼夜,空间为“楼——厅——园——楼”顺次转换。一二句,清晨时分,诗人正在卧房之中;三四句,旭日初上时,诗人来到了厅堂之上;五六句,仍是白天,诗人先到后花园中漫步,继而回到卧房之中,站在梳妆台前;最后两句,诗人已睡下,躺在凉席上长夜失眠。正是通过不同时间空间中诗人的闻见与感受,相当深入而细腻地表现了诗人悼念亡妻的复杂的心态。在写法上,此诗广泛采用借代和比喻的手法,无一处直接写人,而又处处都如见人在。这种间接的侧面的表现,又使此诗带上了鲜明的委婉含蓄的风格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