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二首)·苏曼殊

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二首)·苏曼殊

其一

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著浮身。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其二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这两首诗发表于1903年10月7日的《国民日报》附张《黑闇世界》。此年四月,沙俄向清政府提出长期控制东北的七项无理要求,二十岁的苏曼殊当时在日本成城学校学习陆军,出于爱国的热情,他参加了留日学生组织的“拒俄义勇队”,遭到他表哥林紫垣的反对,断其接济,迫令辍学返回原籍,在离日返国时,他遂以画和此组诗留别朋友汤国顿。

第一首以述志起势。公元前258年,秦兵包围赵国都城邯郸,魏安厘王派辛垣衍劝王尊秦为帝,鲁仲连往见辛垣衍说:如果不幸秦统一了天下,“则连有蹈东海而死耳,吾不忍为之民也。”这里诗人以鲁连自况,表示不甘沦为帝国主义的亡国之奴,而宁可如蹈海之鲁连,于天水茫茫之际寄托浮身,也应合其渡海归国的眼前之景。起二句表现了少年诗人的锐气与雄心以及对时局的忧患和愤懑。三、四两句更直抒胸臆,紧扣以画赠别的主旨。中华大地正面临着任人宰割的危机,诗人感时伤世,欲将举国人民对帝国主义侵略行径的愤恨与自己的一腔热泪凝聚笔端,洒上画卷,用以赠别故友。“国民孤愤英雄泪”一句正道出了诗人所担忧的正是国家与人民的前途和命运,而非个人的离愁别恨,立意高迈,表现了年青诗人的抱负。

第二首的起二句也十分悲壮阔大,《易·乾卦上》中说:“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这里分明指帝国主义入侵之后所造成的时局纷乱,战争频仍。“披发长歌”语本苏轼《潮州修韩文公庙记》:“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披发下大荒。”说自己在这时世多艰的形势下长歌当哭,虽置身异域,却密切关注着祖国的命运。“易水”句说自己如当年慷慨赴秦的荆轲,辞别故友,怅然而去。一种苍凉激楚的意绪已跃然纸上。诗人分明以荆轲自比,暗喻前路茫茫,自己也将去完成艰难而悲壮的事业。最后一句忽然宕开笔去,以景语作结:明月如霜,寒意袭人,增添了凄清悲凉的气氛,“一天”极言其广漠无际,似乎令读者看到了那清冷的月色给整个画面涂上了一层洁白。同时,诗人也以此暗指自己的胸襟坦荡开阔,明净如霜,于景中寓情,颇得“象外之象”、“味外之味”的诗家三昧。

这两首诗作于曼殊少时,故未有如后来作品中缠绵悱恻的基调,然颇能融豪壮与凄惋于一炉,显然不同于一般歌咏时事者悲壮激昂的风格。如第一首中既有蹈海鲁连的雄豪气概,也不乏泪洒鲛绡的感伤意绪;第二首中既用了天地玄黄、披发大荒的浪漫笔调,也有易水萧萧、凉月如霜的哀惋画面,正是壮美与柔美的结合,阳刚与阴柔的和谐,从而组成了曼殊爱国诗篇特有的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