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名作《茹志鹃·百合花》原文|主题|赏析|概要
作者简介 茹志鹃,曾用笔名阿如、初旭。祖籍浙江杭州。1925年9月生于上海。家庭贫困,幼年丧母失父,靠祖母做手工换钱过活。11岁以后才断断续续在一些教会学校、补习学校念书,初中毕业于浙江武康县武康中学。1943年随兄参加新四军,先在苏中公学读书,以后一直在部队文工团工作,任过演员、组长、分队长、创作组组长等职。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5年从南京军区转业到上海,在《文艺月报》做编辑。1960年起从事专业文学创作,是中国作协会员,又被选为中国作协上海分会理事。1977年当选上海七届人民代表。现为《上海文学》编委。茹志鹃是当代著名女作家。她的创作以短篇小说见长。笔调清新、俊逸,情节单纯明快,细节丰富传神。善于从较小的角度去反映时代本质。她的许多作品如《百合花》、《静静的产院》、《如愿》、《阿舒》、《三走严庄》等都受到过茅盾、冰心、魏金枝、侯金镜等老一辈作家的好评,一些作品被译成日、法、俄、英、越等多国文字在国外出版。新时期以来,茹志鹃又发表了10多篇小说,随着主题的深化,风格亦有所改变,于清峻中隐含锋芒。她的主要作品集有:《百合花》(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静静的产院》(中国青年出版社1962年)、《高高的白杨树》(上海文艺出版社1959年)等。新时期以来发表的主要作品有《剪辑错了的故事》(《人民文学》1979年2月)、《草原上的小路》( 《收获》1979年第3期)、《儿女情》 (《上海文学》1980年1月)、《家务事》(《北方文学》1980年第3期)。《一支古老的歌》(《文汇增刊》 1980年第3期) 等。
内容概要 1946年中秋。这天打海岸的部队决定晚上总攻。我们文工团的几个同志分往各战斗连帮助工作。因我是女同志,团长派一个通讯员送我去前沿包扎所。早上下过雨,空气十分清新。一路上,通讯员撒开大步走在前面,虽不见他回头看我一眼,但却能与我保持丈把远的距离。我快,他快;我慢,他也慢。我怎么也赶不上他,双脚走得胀痛如火烧。于是我提出休息,便与通讯员对面坐下,这一来,他便张惶局促,好像身边埋下定时炸弹。我忍着笑,随便与他拉家常,方知我们是同乡。这个小通讯员年仅19岁,入伍1年,在家乡时帮人拖毛竹。提起家乡,我越感亲切,便问及他是否娶亲,他飞红脸,更加忸怩,半晌方憨笑摇头。看到他这样,我只好不语。闷坐片刻,我们又继续赶路。下午两点,我们到了包扎所。这个包扎所设在小学校,几个卫生员正在准备纱布棉花,满地都是用门板搭起的临时病床。一个两眼熬得通红的乡干部送来铁锅和鸡蛋等物,并说部队上的被子还没发下,需先借老乡的被子,以备伤员使用。我自告奋勇讨了这差事,并请通讯员一起帮忙。我们先到了一个村便分头去动员,不一会儿,我便借到两条棉絮一条棉被,心里十分高兴。只见通讯员两手空空走来,他说;“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我估计他话说崩了,便劝他带我去看看,他执拗不肯。我走近低声说起有关“群众影响”的话,他听后便带我去了。我们走进那家老乡院子,见房门贴着鲜红对联,喊了几声“大姐、大嫂!”,一会儿才见一年轻媳妇出来,高鼻子弯弯眉,穿着粗布新衣,长得很好看。我上前向她道歉,说刚才这位同志说话不好,别见怪。她听了尽咬着嘴唇笑。我有些尴尬,通讯员却眼也不眨地看着我,如同看连长做示范动作。我只好硬着头皮讪讪开口借被子,并讲了一番革命道理。那媳妇不笑了,停了半晌,转身抱来一床被子,原来是条里外全新的花被,假洋缎面,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她故意朝我一送,说:“拿去吧!”我手上已抱满被子,叫小通讯员去接,他无奈,只好绷着脸垂着眼皮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便走,不料衣服挂在门钩上,肩处撕下一大块布来。那媳妇笑着找针线要缝补,通讯员高低不肯。出得门来,有人告诉我们,那媳妇过门才3天,新被子是她唯一的嫁妆。我听了心里便过意不去,通讯员也皱起眉头,边走边嘟哝,说这样不合适。我故做严肃说起那媳妇未嫁时,不知为这床新被费了多少心血,可有人竟说她死封建。通讯员听后更加不安要立即送还新被,我忙劝住了他。心里觉得这个傻呼呼的小同乡十分可爱。分手时,他送两个馒头给我开饭。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只见枪筒里多了枝野菊花,肩上的破布在晚风里飘动。回到包扎所不久,又来了一些帮忙的妇女,其中有那个新媳妇,她还是笑眯眯的,不时东张西望。后来问我同志弟哪去了,并不好意思地说:“刚才借被子时,他可受我的气了。”我们忙着铺床,新媳妇把自己那条百合花被铺在屋外檐下的一块门板上。天黑了,月亮升上来。敌人烧起一堆堆野火,不时地燃放照明弹,在这样一个“白夜”发动进攻,意味着我们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我连那皎洁的月亮也憎恨起来。乡干部又来了,送来干菜月饼慰劳我们,我才记起今天是中秋节,家乡过中秋的情景不由浮现在眼前,也不知那可爱的小同乡在做什么。攻击开始了,不久,便陆续有伤员下来,包扎所的空气立时紧张起来,我忙着给伤员登记入册。听伤员说,战斗初起,一切顺利。待部队冲破工事进入街区,消息便断了。这时下来的伤员都极度疲乏。包扎所的担架不够,重彩号来不及送往后方医院,我只好带领几个妇女先给伤员喂饭、或擦洗他们身上的污泥血迹。新娘子有些怕羞,我跟她说了半天,她才答应做我的下手。半夜时分,前面送来一个重伤员,屋里铺位已满,只好安排在屋外那块门板上。担架员围着不走,恳请我一定要救活这个战士。新媳妇端水上前,只听“啊”了一声,我急忙拨开众人,看见一张年轻稚气的圆脸已变得灰黑,安详地合着眼,军装肩头的破洞还挂着一片布。担架员向我叙述挂彩的经过。原来是这个小通讯员为掩护十几个担架员,只身扑在冒烟的手榴弹上……。我忍泪打发走担架员,见那新媳妇移过灯来,为他解衣擦拭身上的血污,庄严虔诚,全无忸怩羞涩。我忙去请来医生,新媳妇正低头为他缝衣肩上的破洞。医生听了通讯员的心脏,默起,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他手脚冰凉。新媳妇仍然细密地缝补那个破洞。我低声说:“不要缝了。”她却对我异样的一瞟,低下头,还是一针一线地缝。无意中我摸到身边两个干硬的馒头。卫生员让人抬来棺材,动手要揭掉那床被子。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半铺在棺材底,半盖在通讯员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着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作品鉴赏 短篇小说《百合花》是茹志鹃的成名之作。作家写这篇小说时,正值反右斗争处于紧锣密鼓之际,她的亲人也未能幸免于此。面对冷酷的现实,她不由怀念起战时的生活和那时的同志关系。于是,这象征着纯洁与感情的“百合花”便在作家“匝匝忧虑”、“不无悲凉的思念”之中灿然开放,给当时文坛带来一股沁人的清香。茅盾评价这篇小说是“我最近读过的几十个短篇中间最使我满意,也最使我感动的一篇。”《百合花》的成功主要在于作家在表现革命战争、军民关系这类庄严主题时突破了当时流行的条条框框,显现出清新俊逸的风格,令人耳目一新。首先,作者选择的人物都是普通平凡的战士和老百姓,她们有血有肉、个性鲜明,与通常那种高大全式的英雄形象显然不同。小说中的小通讯员年仅19岁,参军才一年。他涉世不深、天真质朴,不乏关心战友、体贴群众的爱心,又对生活充满情趣,枪筒里常用树枝和野花来点缀;他憨厚腼腆,与女同志一接触便浑身不自在,但在危急关头却能挺身而出舍己救人。另一个人物是俏俊的新媳妇,过门才三天,浑身上下洋溢着喜气。她尽咬着嘴唇笑,好像忍了一肚子笑料没笑完。这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村妇女,她善良纯朴,对“同志弟”有着朴素天然的骨肉情深,一旦理解了战争的意义,理解了小通讯员生命的价值,她便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唯一的最心爱的嫁妆敬献出来。作者写出这样一个鲜亮的形象是想以“一个正处在爱情幸福之漩涡中的美神”来“反衬这个年轻、尚未涉足爱情的小战士”从而谱写出一曲 “没有爱情的爱情牧歌”。同时,小说的表现手法也有许多独到之处。从选材上讲,作者将战火纷飞的战斗场面推为背景,将小通讯员壮烈牺牲情景通过民工的叙述从侧面表现出来,就连小通讯员第一次向新媳妇借被碰壁的冲突也是做暗场处理,不做正面描写。作品仅仅截取几个极为普通的生活横断面,从几件平凡的小事中深入开掘,展开对军民关系饶有诗意的描写。作者的构思巧妙,“她以那条枣红底上洒满百合花的假洋缎被面做为贯穿全文的线索,以纯洁的百合花象征人物的美好心灵,使小说中的人物联系起来,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揭示解放战争胜利的基础和力量源泉,以小见大,意味深长。”作者还擅长通过细腻而有层次的心理活动来刻画人物。例如作品中的“我”在刚刚接触小通讯员时,因赶路不及而“生起气来”,然后又对他奇怪的保持距离的作法而“发生兴趣”,以后是对小同乡 “越加亲热”,接下去是“从心底上爱上这位傻呼呼的小同乡”,最后,“我”怀着崇敬的心情,“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就这样,小说通过“我”的一系列心理变化,由远而近、由表及里、由淡而浓地刻画和凸现了小通讯员动人的形象。善于运用典型的细节描写也是这篇小说的特点。如小战士枪筒中插的树枝和野花,他衣肩上的破洞,给“我”开饭的两个馒头,以及那条百合花被等细节都在作品中重复出现,前呼后应,这些描写不仅渲染烘托出情境气氛,而且极生动地反映了人物的神态和心理,使作品极富感染力,具有浓郁的抒情性。总之,这篇小说以朴素、自然、清新的笔调抒写和赞美了人与人之间的最美好最纯真的感情,创造出一种优美圣洁的意境,读后令人久久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