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历险记·〔前苏联〕比安基 原著

刚出生还不过两个星期的小老鼠比克被两个孩子捉住了。妹妹看它那么小,请求哥哥放了它。哥哥便把小老鼠放到一只松树皮做成的小帆船上。

小老鼠在松树皮做的小船上漂呀漂的。风推着小船,离开河岸越发远了。周围汹涌着高高的水浪,广阔的河面,在小老鼠比克看来,简直像是一个大海洋。

整个世界在对付它。风吹着,像是一定要吹翻那小船,水浪打击着小船,像是一定要把它沉到黑黝黝的河底去。兽,鸟,鱼,爬虫——一切都在对付着它。每一种东西,对于这只无知的毫无自卫能力的小老鼠,都是不利的。

几只大白鸥,首先看到了比克。它们飞了下来,在小船上面尽兜着圈子。它们愤怒得叫起来,因为不能够一下子结果这小老鼠的性命。它们怕飞下来碰着硬邦邦的树皮,反而伤害了自己的嘴巴。有几只落到水面上,游泳过来追赶那小船。

一条梭鱼从河底浮上来,也游在小船的后面。它正等候着白鸥把小老鼠推到水里来。到那时候,它就可以不费气力,吃到那小老鼠了。

比克听到白鸥狡猾的叫声,它闭上了眼睛,在等死。

正在这个时候,从后面飞来了一只狡猾的大鸟——捉鱼吃的白尾鹗。白鸥就立刻四散地飞开去了。

白尾鹗看到小船上的小老鼠,和跟随着游在船边的梭鱼。它就放下翅膀,向下直冲。

它冲到河面上,正好冲在小船的旁边,翅膀的尖端触碰着了帆,小船就给它撞翻了。

白尾鹗的爪里抓住梭鱼,好容易从水里飞升起来的时候,在翻了的小船上面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比克没有学习过游泳,它一落在水里以后,为了不沉下去,它只知道应该把四只脚摇动,它浮上来,用牙齿咬住了小船。

它和翻了的小船,一起漂流着。

不多一会,水浪把小船推到一处陌生的岸边。

比克跳到沙滩上,很快地钻进灌木丛里去了。

比克被水浸得浑身湿透。它用自己的小舌头来舔毛。不一会,毛全干了,它觉得了温暖。

它想吃。可是走到灌木丛外面去,它又害怕,从河边传来了白鸥的尖锐的叫声。

因此,它就整天挨着饿。

天终于黑起来了,鸟都睡着了。只有啪啪地响着的水浪,还在冲击靠近的河岸。

比克小心地从灌木底下爬出来。

它一看,什么人也没有。它就像一个小黑球似的,急急忙忙地滚到草里。

它拼命找食,只要它眼睛里看得到的叶子和茎,它都去吮来吃,可是里面并没有奶,它恨得用牙齿把它们咬断或嚼碎。忽然,有一种温和的汁水,从一根茎里淌出来,流到了它的嘴里。汁水是甜的,正跟妈妈的奶一样。

比克把这根茎吃掉,接着,就去寻找别的同样的茎。它真饿得慌,连环绕着它的一切,它也一点没有看到。

在高高的草的上空,已经升起了圆圆的月亮。敏捷的黑影毫无声息地在天空掠过:这是敏捷的蝙蝠,在追逐夜飞的蝴蝶。

在草里,到处可以听到轻微的吱吱喳喳的声音。有的在那儿移动,有的在灌木丛里走来走去,有的在蔓草里跳跃。

比克正在吃。它把茎一直啃到地上,茎倒下来,冷冷的露珠,滴在小老鼠的身上。

在倒下来的茎的顶头,生长着小穗,这是很好吃的,现在给比克找到了。它坐了下来,两只前脚跟手一样地举起茎来,很快地把穗吃掉了。

“嚓啪!”在小老鼠不远的地方,有种东西碰在地上。

比克不啃了,仔细地听。

草里在“嚓啪”“嚓啪”地响。

有一种活东西在草里,一直向着小老鼠跳过来。

比克正想赶快向后转,跑进灌木丛林里去。

“嚓啪!嚓啪!”四面八方都在传过声音来。

“啪!”声音在前面已经很近了。

有一种活东西,它那长长的排开的脚在草上急急地跳动。

“啪!”的一声,一只眼睛凸出的小青蛙,落到了地上,正好落在比克的鼻子前面。

它慌慌张张地盯住小老鼠。小老鼠又奇怪又害怕地在看它光滑的皮肤……它们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办。

四周和以前一样,响着“嚓啪!”“嚓啪!”的声音——整整的一群小青蛙,刚从不知什么东西嘴里逃出命来,在草里一蹦一跳。轻微急速的“悉索”“悉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一刹那,小老鼠看到在一只小青蛙后边,一条银灰色的蛇,拖着又长又软的身子。正在爬袭过来。蛇向着下面爬,一只小青蛙的长长的后脚,还在它张大的嘴里抖动。

以后怎样,比克并没有看见。它急忙跳开去,连自己也不知道,它已经蹲在离地面很高的一棵灌木的树枝上了。

它在那儿度过这一夜的其余的时间,它的小肚皮给草擦痛得着实厉害呢。

比克不再担心挨饿了,它已经学会了自己怎样去找食吃。可是,它又怎么能够独个儿抵御所有的敌人呢?

老鼠们总是聚族而居的,这样就比较容易抵御敌人的侵袭。谁发觉了一个走过来的敌人,只要吱的一声,大家就躲起来了。

比克只是独个儿。它需要赶快找到别的老鼠,跟它们生活在一起。比克就出发去寻找。只要它受得住,它总是尽力挨着灌木攀过去。这地方,蛇实在太多了,比克不敢爬到地下来。

它的爬树本领学得真不错,尾巴帮了它不少忙,它的尾巴又长又软,能够攀得住树枝。它靠着这样的一只钩子,能够在细枝上攀来攀去,并不比长尾猴差。

从大枝到大枝,从小枝到小枝,从树到树——比克接连三夜这样地攀缘过去。

到末了,灌木完了,再过去是草原。

比克在灌木丛里,并没有遇到老鼠,应该在草地上跑过去。

草原是干燥的,蛇是不会有的。小老鼠胆大起来,连白天也敢走路了。现在它碰到了什么吃的,都吃:各种植物的籽和根茎,硬壳虫,青虫,小虫。不久,它又学会了一种逃避敌人的新法子。

事情是这样的:比克在地里挖到一些硬壳虫的子虫,它用后脚坐起来,一边细细地在咀嚼。

太阳明亮地照着,蚱蜢在草里跳来跳去。

比克看到在远远的草原上面,有一只小野雁,可是比克并不害怕。野雁——一只比鸽子稍稍小一点的鸟——不动地挂在天空里,正好像挂在绳子上一样。只有它的翅膀,稍稍的在一动一动,它的头在一边一边的转。

小老鼠并不知道,野雁的眼睛是多么厉害。

比克的小胸膛是白色的。它坐着的时候,在褐色的地上,老远都看得到它的小胸膛的。

当比克知道危险,野雁已经一下子从上面冲下来了,像箭一样地向它扑过来。

要逃跑,已经嫌迟了。小老鼠的脚吓得动弹不得,它把胸膛紧贴在地上,几乎连知觉也失掉了。

野雁飞到小老鼠那儿,突然又飞回到天空,尖尖的翅膀差一点碰到比克。野雁怎么也不明白,小老鼠到底躲到哪儿去了。它刚才只看到小老鼠的又白又亮的小胸膛,忽然又没有了。它紧紧地盯住小老鼠坐着的那块地方,可是只看见褐色的泥块。

比克却仍旧躺在那儿,仍旧在野雁的视线里面。

原来它背上的毛是褐黄色的,跟泥土的颜色差不多,从上面望下来,怎么也不能发现它的。

一只绿色的蚱蜢,刚好从草里跳出来。

野雁冲下来,抓住它就飞,一直飞远去了。

保护色救了比克的性命。

它从这个时候起,一发觉远处有敌人,就马上把身体紧贴在地上,躺着,一动也不动。保护色就会发生它的作用,瞒过了顶顶锐利的眼睛。

比克天天在草原上跑,它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找不到一点老鼠的踪迹。

它整夜地跑。到了早晨,它躺在一棵大灌木下面,睡起觉来。

洪亮的歌声把它吵醒了。比克从树根下面望上去,看到在它自己的头顶上,有一只美丽的小鸟——粉红色的胸膛,灰色的头和褐红色的背脊。

小老鼠很喜欢听小鸟快活的歌声。它想靠拢去欣赏那歌唱家,它就爬上灌木去,靠近小鸟那儿。

无知的小老鼠并不知道,这是一种赤背贝鸟,它虽是一只会唱歌的鸟,却是专门干抢劫的勾当。

赤背扑到它身上,小嘴啄痛了它的背脊,比克几乎昏了过去。

比克受到猛烈的袭击,就从树枝上跌下地来。

它跌在柔软的草上,并没有受伤。赤背贝鸟飞下来,再扑到它身上去,时间已经来不及,因为小老鼠早已钻进树根底下去了。

狡猾的赤背强盗,坐在灌木上等着,比克是不是再从树根底下出来。

比克现在坐的地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赤背坐着的那棵灌木。

这棵灌木的树枝上,满生着尖尖的长刺。

刺的上面,好像枪上的刺刀一样,插着吃不完、留下来的死的小鸟、蜥蜴、小青蛙、硬壳虫和蚱蜢。这是强盗的空中食库。

小老鼠如果从树根底下出来,它也会被插到刺上去的。

赤背整天地守候着比克。直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强盗才到树林里去睡觉了。小老鼠也就轻轻地从灌木底下钻出来,拔脚就跑。

现在比克是在一个干掉的池塘里跑。

这里长的完全是干枯的苔草,很不容易在苔草里跑路,主要的原因是没有什么来充饥。

第二天夜里,小老鼠一点气力都没有了。它勉强挣扎到一个小丘上,跌倒了。它的眼睛黏得睁不开来,喉咙里干得要命。它躺下来,舔舔苔草上面冰冷的露水,稍稍润一润喉咙。

天开始亮了。比克从小丘上远远地看到长满苔草的山谷,后面又是草原。那些滋润的草,长的高得像一座墙。可是小老鼠已经没有气力起来到草地那儿。

比克觉得它要完蛋了。它用尽仅有的力气,爬过去,可是马上倒了下来,从小丘上滚了下去。它的背先落地,四脚朝天,现在看到面前只有一个长满苔藓的小丘。

在小丘里,有一个深的墨黑的小洞,直对着它,可是小洞很狭窄,连比克的头也钻不进去的。

小老鼠比克看见洞的深处,有个什么东西在动。

一会儿,洞口出现了一只胖胖的毛茸茸的山蜂。它从小洞里爬出来,用脚搔搔圆圆的肚皮,拍拍翅膀,飞到天空中去了。

山蜂在小丘上面兜了一个圈子,向着它的小洞飞回来,在洞口降落。它在那儿站着,用它的坚硬的翅膀做起工来,风一直吹到小老鼠的身上。

这只山蜂,是山蜂的号手。它把新鲜的空气赶进深长的小洞里去——给洞里换点空气——同时叫醒旁的还在窝里睡觉的山蜂。

一会儿,所有的山蜂,一个跟着一个的从小洞里爬出来,飞到草原里去采蜜,号手最后一个飞去。只剩下了比克独个儿,它已经懂得,为了活命,它应该怎么做。

它用前脚拼命地爬过去,到了山蜂的小洞口。香甜的气息,从那儿冲到它的鼻子里。

比克用鼻子来撞泥土。泥土落下来了。

它接连地撞,一直到挖出一个洞来。洞底下是灰色蜡做成的大蜂窠。在有些蜂房里,躺着山蜂的子虫;还有些蜂房里,尽是香气扑鼻的黄蜜。

小老鼠贪馋地舔着甜蜜的食品。它舔完了所有的蜜,就转到子虫身上去,把它们活生生地吃掉了。

它身上的气力马上恢复过来,自从离开妈妈以后,它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饱饱的一顿。它还是把泥土挖过去——现在已经用不到费力了——找到所有又是蜜、又是子虫的新蜂房。

蓦地里,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它脸颊上面刺了一口。比克跳开去,一只大母蜂从地下向着它爬过来。

比克想要向它扑过去,可是山蜂的翅膀,在它头上发出嗡嗡的声音:山蜂们从草原里回来了。它们整群的军队向着小老鼠冲过来,它一点儿没有办法,只得拔脚就跑了。

比克四脚齐跳地逃开它们。生在它身上的严密的毛,替它挡住了山蜂们厉害的针刺。可是山蜂拣它身上毛生得稀少的地方来刺,刺它的耳朵、脚、额角。

它一口气飞一样地跑到草原,就躲在丛密的草里。

山蜂也就放松了它,回到它们的遭过抢劫的窠里去了。

比克来到的一个岛上,是没有人的;岛上连老鼠也没有。只有鸟、蛇和蛙住在那儿,因为它们要越过一条宽阔的河,是满不在乎的。

比克不得不在敌人的包围里,独个儿生活。

比克虽然只不过是一只小老鼠,可是它所做的,正好跟鲁滨孙一样:第一件事情,它要盖起一所屋子来。

没有谁教过它盖屋子,这本领是在它血统里面的。它盖得跟所有和它同种的老鼠一模一样。

在沼地上,长着高高的芦苇,中间夹着菅草——这些芦苇和菅草,是给老鼠做窠顶好的材料。

比克拣了几枝并排长着的小芦苇,爬到它们上面,咬掉顶上的一段,再用牙齿把上端咬得裂开。它是又轻又小,所以草能够轻松地把它支撑得住。

它再去找寻叶子。它爬上菅草,把茎上的叶子咬断。叶子掉落下来了,小老鼠就爬到下面,两只前脚举起叶子,用牙齿咬紧来撕。小老鼠把叶子上满是纤维的筋衔到上面去,平平地把它们嵌在裂开着的茎的上端。它爬上同样细的芦苇,把它们压倒在它底下,把它们的上端,一个一个地连接起来。

结果,它有了一所轻轻的、圆圆的小屋子,很像一个鸟窠。整个屋子,跟小孩子捏成的拳头那么大小。

小老鼠在屋子旁边,做成一个出口,屋子里铺着苔草、叶子和细小的草根。它用柔软温暖的花絮,做成一张床。这个卧室做得好极了。

现在比克已经有休息、躲避风雨和敌人的地方了。这个草窠,隐藏在高高的芦苇和丛密的菅草里,就是顶顶锐利的眼睛,从远处也不会发觉的。没有一条蛇能够爬到窠里来,它悬挂在半空,离开地面多么高呀!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

小老鼠平平安安地住在自己的空中小屋里。它已经长足了,可是长得很小。

现在,比克常常好久不在家里。天热的日子,它在离开草原不远的一个池塘里洗澡。

有一次,它晚上从家里出去,它在草原里找到两个山蜂窠,吃饱了蜂蜜,躺在那儿的草里,睡过去了。

比克一直到早晨才回家去。它在窠的下面,已经发觉情形有些不妙。一条宽的黏液,黏在地上和一根茎上,一条肥肥的尾巴,伸出在窠的外面。小老鼠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这条光滑肥胖的尾巴像是蛇,蛇的尾巴是硬的,还有鳞;可是这一条是光的,软的,全是黏液的。

比克鼓起勇气,沿着茎爬得靠近一些,去看看这一位没有邀请的客人。

这个时候,尾巴缓缓地在转动,吓得要命的小老鼠马上滚到了地上。它躲在草里,从那儿看到,这一个怪东西懒懒地从它屋子里爬出来。

小老鼠看到它慢吞吞地爬出来,原来是一条大蜗牛。大蜗牛向着地面爬下来。它柔软的肚皮平平地贴在茎上,就留下了一条宽的黏液。

比克没有等它爬到地上,早已溜走了。柔软的蜗牛是不会为难它的,可是小老鼠讨厌这个迟钝的、满身黏液的动物。

过了好几点钟,比克才回家。蜗牛已经爬到不知那儿去了。

小老鼠爬到自己窠里,那儿都是黏着讨厌的黏液。比克把所有的苔草丢掉,铺上了新的。铺好以后,它才去躺着睡觉。

从此,它从家里出去,老是用一束干草,把门口堵住。

日子短起来了,夜里格外的冷。

野草的籽成熟了,风把它们吹落在地上,成群的鸟也飞到小老鼠住的草原上来衔草籽。

比克吃得很饱,它一天一天地胖起来,它的毛亮得发光。

现在,这一个四只脚的鲁滨孙,替自己造了一间贮藏室,在里面贮藏着过冬的食粮。

它在地里挖了一个小洞,洞底比较宽大一些。它把草籽放进去,好像放在地窖里一样。

天老是下雨。地面软起来了,草枯黄了,湿透了,倒了下来。比克的草屋坠下来,现在挂在离地面没有多高的地方,里面发起霉来了。

比克决定搬到地下去住。它再也不怕蛇会爬到它洞里来,或是坐立不安的蛙会来吓它,蛇和蛙早躲到一个地方去了。

小老鼠在小丘下面,挑选了一处干燥和清静的地方来做窠。比克在避风的一面,筑了一条通到洞里去的路,使得冷风吹不进它住的地方。

从进口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直廊。直廊的尽头开宽一些,成了一个圆形的小房间。比克把干燥的苔草拖到这里——替自己筑成了一间寝室。

在它新的地下寝室里,既暖和、又舒服。它从地下寝室里,开挖出去通到地窖去的路,使自己用不着出来,就能够跑过去。

鸟再也不飞到草原上来啄草籽了。草紧紧地贴在地上,冷风自在地在岛上吹来吹去。

在那个时候,比克发胖得吓坏人。它身上感到多么的没力,它越发的懒洋洋了,它很少从洞里爬出来。

有一天早晨,它看到它的房间的进口被塞住了。它咬开冰冷松脆的雪,走到草原上来。

冰冻的日子到了。

比克老是没精打采地想睡觉。它现在常是两三天不从寝室里出去,老在睡觉。它一醒过来,就走到地窖里去,在那儿吃一个饱,又是一睡好几天。

它压根儿不到外面来了。

它在地下真舒服。它把生着柔毛的身子,蜷成温暖的一团,躺在软软的床上。它小小的心房跳得越发的慢,越发的轻,呼吸越来越轻微,一个甜蜜的长时间的睡眠,根本把它征服了。

比克睡得很安静,因为它有整整的两个地窖的草籽。可是它没有想到,一个多么突如其来的不幸,马上要落到它身上。

一天晚上,比克在它的洞里醒过来了。小老鼠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一样沉重的东西压在它背上,寒冷立刻就侵入到它的毛里。

比克完全醒过来以后,它已经冷得发抖。泥和雪从上面掉在它身上,它的天花板坍下来了,走廊被堵塞住了。

一分钟也慢不得,应该到地窖里去,赶快吃饱草籽,吃得饱了会温暖一些,寒冷冻不死吃饱的动物。

小老鼠跳上去,踏着雪,向着地窖口跑过去。

雪的周围,都是狭狭的深的小坑——羊的蹄印。比克老是跌到小坑里,爬上来,还是掉下去。

当它到了它的地窖那个地方,它看到那儿只有一个大坑。

羊不但把它的地下室破坏了,还吃掉了它所有的存粮。

比克在坑里总算还挖到了一些草籽,这是羊蹄把它们踏到雪里的。

食料给了小老鼠不少力气,还使它温暖。它又懒懒地想睡觉了。可是它明白:睡觉——准会冻死。

比克把自己贪懒的念头打断,拔脚就跑。

到哪儿去呢?这连它自己也不知道。光是跑,任着性子跑过去。

小老鼠跑到河岸,停下来。河岸是陡峭的,峭壁下面是一片墨黑的阴影。前面却是一条宽阔的冰冻的河,在发着亮光。

回去——那将是冻死和饿死。前面或许有一个地方,有食料和温暖,比克就向前跑去。它走到峭壁的下面,离开了那个岛。

可是一对凶恶的眼睛,已经把它发现了。

它还没有跑到河中心,一个迅速的毫无声息的阴影,早在它后面追赶过来。就是这个阴影,轻快的阴影,它也是转过身来才看到的。它并没有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它后面追过来。

阴影罩住了小老鼠。钩一般的爪抓住了它的身子,痛得要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重重的啄在它的头上。比克连知觉也失掉了。

比克在漆黑里苏醒过来。它躺在一种又硬又不平的东西上面。头和身上的创伤痛得很厉害,可是它感到温暖。

它舔完自己的创伤,它的眼睛慢慢的对黑暗习惯起来了。

它看到,它是在一个宽阔的地方,圆的墙壁向上面伸展过去。看不到天花板,只在小老鼠的头顶上,有一个大洞开着。朝霞的光线还是十分黯淡,透过这个洞,射到这个地方来。

比克一看它躺在什么东西上面,就马上跳了起来。原来它躺在死老鼠的身上。老鼠有好多只,它们都已僵硬了。

恐怖给了小老鼠力量。比克沿着笔直的粗糙的墙壁爬上去,看看外边。

四周只有积满着雪的树枝。树枝下面可以看到灌木的树顶。

比克自己是在树上:正从树洞里面望出去。

原来是一只树林里的大耳朵的枭,在河里的冰上追它,枭用嘴啄住它的头,用爪抓住,带到树林里来的。

真是幸事,枭已经吃得很饱:它刚捉到一只兔子,吃得够饱。它的肚子已经装满,里面连一只小老鼠的地方也容纳不了。它就决定留下比克贮藏起来。

枭把它带到树林里,扔在自己的贮藏室的树洞里面。枭还是从秋天开始,就把几十只死老鼠放到这儿的。冬天寻食总是困难,连这种狡猾的夜强盗——枭,也会时常挨饿的。

自然喽,它并没有知道小老鼠只不过昏了过去;如果不是这样,它准会马上用它锐利的嘴,啄碎小老鼠的头骨的。它老是一下子就结果了老鼠的命。

这一次,比克真是幸运得很哩。

比克平平安安地从树上爬下来,钻进灌木丛林里去了。

直到现在,它才觉察到,它的身上有点不好过:它的呼吸从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声音。虽然并不是致命伤,可是枭的爪把它的胸部抓伤了,因此在快跑以后,就发出尖锐的声音来。

它休息了一会,呼吸正常起来,尖锐的声音就没有了。小老鼠吃饱灌木上苦涩的树皮,重新跑向前——远远地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比克跑到草原上,在围墙后面,那儿耸立着一幢有冒烟的烟囱的大屋子。一只狐狸已经发现了它的脚迹。

狐狸的嗅觉是非常敏锐的。它马上知道,小老鼠刚刚跑过去,就在后面追它。

比克并没有知道,狐狸正跟着它的脚迹在追赶它。所以两只大狗从屋子里叫着,向它跑过来的时候,它以为自己是完蛋啦。

可是狗,实实在在的,并没有发觉它。它们看到从灌木丛林里跳出来追它的狐狸,就向着狐狸扑过去了。

狐狸一下子转回过去。它的火一样的尾巴,只闪了一闪,就在树林子里不见了。狗在小老鼠的头上跳过去,也跑进了灌木丛林。

比克并没有出一点事故地到了屋子里,钻到地下室里去了。

比克在地下室里首先觉得的,是一股浓厚的老鼠的气味。

每一种动物有它们自己的气味,老鼠靠气息来辨别彼此,正好像我们靠外貌来辨别人一样。

因此比克知道,那儿住的老鼠,并不是跟它同种。可是都是老鼠,比克也是一只小老鼠。它对它们高兴极了,正好像鲁滨孙从他的荒岛上回来遇到人,十分高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