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娘是晚明戏曲家周朝俊创作的戏曲《红梅记》中塑造的一个较为成功的艺术形象。
慧娘本是良家女子,被贾似道所算计,逼为姬妾。然而,腐朽荒淫的贾似道虽然占有了她的身体,却无法占有她的心灵。当她陪侍贾似道泛游西湖,望见了素衣葛巾、容貌清雅的书生裴禹时,心中顿生爱慕之情,流盼不已,脱口赞道: “美哉,一少年也!”见美好而赞叹,见丑恶而厌恶,这是人的本性。在今天,妻子在丈夫面前赞美一个陌生的男子,这是极平常的事情,用不着担心会带来什么麻烦。而在数百年前的中国土地上,封建礼教像一条巨大的锁链一样严酷地束缚着人们。作为堂堂相国侍妾的慧娘,竟敢当着贾似道的面赞扬一个陌生的男人,这需要何等的勇气!透过这赞叹,我们不难窥见慧娘的内心世界:她对于贾似道那糜烂腐朽的生活已经极端厌恶,而热烈地向往着自由,向往着爱情。以写《牡丹亭》歌颂杜丽娘和梦梅的恋情而闻名于世的大戏曲家汤显祖读到这里,评曰: “慧娘不避似道,竟顾裴生,大有意思,大有胆量。”
慧娘的如此言行,在当时不为时人所容,更不用说本性凶残的贾似道了,等待着她的只能是杀头示众。汤显祖虽然可以算得上一位敢于向着封建礼教冲杀的斗士,然而当他读了贾似道不容分辩,杀了慧娘的一出戏文后,写下的竟是这样的评语:“慧娘既为贾似道妾,自然该杀。”如果说贾似道是杀害慧娘的直接凶手,那么这凶手后面看不见的凶手,就是封建礼教,就是当时的中国社会。
一身虽死,爱情不泯。慧娘在残酷的人世间被无情地结束了生命,而另一世界——阴间却是一片自由的天地,在那里,可以热烈地追求,可以大胆地爱。当她发现了被诱禁于贾府的裴生,便旧情复萌,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 “贼子呵道俺残魂只索把花根傍,那知又向人间魅阮郎。”愚怯的裴生认不出慧娘,误以为是贾似道设下的美人计,而加以拒绝。慧娘道: “三星照,几宵忙,盼的个人儿眼没了光,如今得见你多情况,决不肯将伊放。”当裴生再三推拒时,爱情烈火中的慧娘可爱地要挟他: “我为你在此寂寞,特来陪话,你反不容我。我就叫起来,管坐你个强奸的罪名儿。”当裴生误会消除,知慧娘就是顾盼自己的舟中女子时,终于二情相撞,爆出了一串美丽的爱情火焰。“盼来笑眼欢无量,人遇知己话转长。相偎傍,笑盈盈揭开罗帐,吹灭银釭。”
人间的慧娘虽然有胆量向着封建礼教呐喊,而当面对着举起的利剑,求生的欲望又使她不得不低头求饶。阴间的李慧娘则再也不怕人间的屠刀,爱我所爱,恨我所恨,勇敢地同恶势力进行斗争,伸张正义。当知道贾似道派人杀害裴生时,她挺身而出,把裴生救出虎口;当贾似道拷打众姬妾,追查放走裴生之人时,她又挺身而出,解救与自己同命运的姊妹们,光明磊落地承认是自己放走了裴生。她与贾似道展开了针锋相对的较量,挑衅地说自己曾经“伴那裴秀士在西廊,休欺做鬼的少风光,学那巫山女恋襄王。” (据啸剑阁改本,下同)贾似道威胁要牒她丰都城里去受苦,她笑骂: “笑君王一时错认好平章,阴司里却全然不睬贼丞相。”贾以道软硬兼施,慧娘不为所动,最后将贾似道撞倒在地。贾似道吓得魂飞魄散,昏死过去, “醒来时,面皮还是纸钱灰”。慧娘是胜利的斗士。
美丽、多情、善良、勇敢,李慧娘可谓是戏曲史上第一个光彩动人的女鬼的艺术形象。《红梅记》的主线是裴、卢恋情,慧娘仅是配角,可是此戏之所以获得生命力,却因了慧娘这一成功的形象。其后的“鬼戏”,亦多受其影响。时至今日,慧娘形象虽然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社会意义,而仍被搬演于舞台,受到人们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