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籍、寓言故事·花鬘师》原文与赏析

《经籍、寓言故事·花鬘师》原文与赏析

尔时佛告诸比丘言:“我念往昔,有一河,名波梨耶多。时彼河岸,有一人,是结花鬘师。其人有园,在彼河侧。而彼河内时有一龟,从水而出,至花园中,求食而行。处处经历,蹋坏其花。时彼园主见于彼龟处处求食,践坏其花,是时园主即作方便,捕捉彼龟。捉已,置於一筐箧中,将欲杀食。

尔时彼龟作如是念:‘我今云何得脱此难?作何方便?作何巧智?’即发是心:‘我今可诳此之园主。’作是念已,即向园主而说偈言:

‘我从水出身有泥,汝且置花洗我体;

我身既有泥不净,恐畏污汝箧及花。’

时彼园主作如是念:“善哉,此龟!善言教我,我今不得不取其言。我洗其身,勿令泥污我之花箧。’作是念已,即手执龟,将向水所,欲洗龟身。时时彼人即提龟出,置於石上,抄水欲洗。是时彼龟出大筋力,忽投没水。时花鬘师见龟没水,作如是念:‘奇哉,是龟!乃能如是诳逗于我,我今还可诱诳是龟,使令出水。’时花鬘师即向彼龟,而说偈言:

‘贤龟谛听我作意,汝今亲旧甚众多,

我作花鬘系汝咽,恣汝归家作喜乐。’

尔时彼龟作如是念: ‘此花鬘师妄言诳我,彼花鬘师母患着床,其姊采花造鬘,欲卖以用活命;今作是言,定是诳我,欲食我故,诱我出耳。’是时彼龟向花鬘师而说偈言:

汝家造酒欲会亲,广作种种诸味食;

汝至家内作是语,龟肉煮已脂糁头。

尔时佛告诸比丘言:“汝等比丘,俗知彼时入水龟者,我身是也;花鬘师者,魔波旬是。其於尔时欲诳惑我,而不能着。今复欲诳,何由可得!”

依佛理,一个人要想跳出六道轮回,免受生死之苦,成就无上正觉,首先必须战胜魔。什么是佛所说的魔呢? 总起来说有外境和内心两种。外境的魔是声色威厉,内心的魔是烦恼妄想。禅宗六祖大师慧能曾在《坛经 ·付嘱品》 中作偈说: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见三毒是魔王。邪迷之时魔在舍,正见之时佛在堂。性中邪见三毒生,即是魔王来住舍。正见自除三毒心,魔变成佛真无假。”三毒就是“贪瞋痴”,就是魔。佛观念认为众生之所以成不了佛,就是因为没有觉悟出这个世界的虚幻不实,贪恋生世的色欲财宝,生出诸多嫉妒烦恼,迷失了真如智慧之心,造出种种业,遭到种种报,生生死死,苦无了期。而这一切,莫不是心性为魔驱役所致。因此六祖大师慧能说: “自性若悟,众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众生。自性平等,众生是佛;自性邪险,佛是众生。”要想成佛,就要内心平直,不染外境,消灭一切杂念妄想,不去造业,当然也就不会遭到业报;没有业报,当然也就没有生死; 不生不死就是跳出了六道轮回。所以,必须战胜杂念妄想之类的魔道,才能进入真实的觉道。

《花鬘师》就是一则讲述佛道战胜魔道的寓言体故事。

本故事共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以佛陀的讲述开始,说的是一只觅食的乌龟进入一个花园被花园主 (花鬘师) 抓住了,面临被杀掉的祸患,这是故事的起因。第二部分是故事的主体,陈述乌龟和花园主斗智的经过,故事的人物性格就是在斗智过程中塑造完成的。第三部分点题,指出故事的含意,以佛陀的宣讲结束。

我们主要分析第二部分。故事的第二部分又分两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描写了乌龟和花园主各自一段心理活动。乌龟被抓住后,并未惊慌失措拼命挣扎,而是冷静地思考,决定运用巧智摆脱困厄。大概它知道,不用诳骗的法子是无法 “得脱此难” 的。心里打定了主意,它便成功地诳骗了花园主。乌龟的“智”,在这一段心理活动中初步体现了出来。在听了乌龟说怕身上的泥污弄脏了他的花箱子后,花园主怎么想呢?他对乌龟由衷地感叹着: “善哉,此龟!”然后未假思索就决定采纳乌龟的建议,以免乌龟身上的泥污弄脏了自己的花箱子。他根本没有考虑到,乌龟先前曾在花园中 “处处经历,蹋坏其花”,一点也不爱惜他的花,而在被抓住后,忽然心疼起他的花来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便拿乌龟到水边去洗,于是乌龟逃脱了,花园主结结实实被骗了一遭。花园主的心理活动,把他的 “愚” 也初步体现了出来。

在第二部分的第二个层次中,故事又描写了乌龟和花园主各自一段心理活动。这次两者诳与被诳的关系反了过来,对比第一个层次,进一步发展了乌龟的“智”和花园主的 “愚” 的性格特点。花园主被诳骗后,感叹乌龟的机智,但并不甘心失败,也想骗一下乌龟,把它再抓回来,便以赠花诱骗乌龟出水。花园主的这种假意关心对方的伎俩,完全是从乌龟那里简单抄袭来的,照葫芦画瓢,缺乏发明创造。他的这一段心理活动,进一步表现了 “愚” 的性格特点。乌龟听了花园主的话,不像他那样轻易相信对方,而是先想了一下。它想:花园主的母亲病在床上,他们要靠卖花活命,怎么会这样凭白无故地把花给自己呢?这不是欺骗又是什么! 乌龟看清了花园主的真实用意,当然不会上他的当。花园主在第二次斗智中又失败了。在这一段心理活动中,乌龟的 “智”也被进一步发掘了出来。

佛陀在故事的结尾告诉我们,那乌龟是他的前身,而花园主就是魔王。佛陀是已经成就无上正觉的,在他成就大道的前世魔王都不能诳骗他,何况如今他已成为佛陀,具备了五眼六神通大圆镜智,怎么还能受到魔王拙劣伎俩的诱惑呢?佛陀就是用讲故事的方法向他的弟子们指出,成佛必须战胜魔,在成佛之路上,魔总是要不断干扰修道者的,这是没有法子的。佛陀以自身的经历告诉诸弟子,无论是内心的魔还是外境的魔,对于一个坚强的修道者,都是无能为力不能得逞的。

本故事的第一个艺术特点是心理描写。同为寓言体故事,本篇与《鹿母》不同。《鹿母》写的是行为情节,其手法是通过人物的行为塑造人物。例如母鹿的母爱就是通过其重逢鹿子后“低头鸣吟,舐子身体”两个动作曲折表达出来的。而《花鬘师》则不同,它描写的是心理情节,其手法是通过人物心理塑造人物,无论是乌龟的聪明还是花园主的愚蠢,都是通过对人物心理活动的陈述直接表现出来的。直指心源,更不假借。在《鹿母》中,人物的心理活动是由行为举止间接传达出来的,描写的对象是人物的行为举止;在《花鬘师》中,人物的心理活动是直接刻画出来的,描写的对象就是人物心理活动本身。一个是客观外表的描写,一个是主观内心的描写,这是两篇故事在写作角度上的一大区别。客观外表的描写,较易活灵活现地表现人物神态,使艺术形象栩栩如生;而主观内在的描写,较易真实深刻地显现人物复杂的内心,使艺术形象的内涵丰富充实。本故事选择心理描写作为主要的艺术角度,是符合艺术对象的表现要求的。

本故事的第二个艺术特点是成功地运用了对比手法。对比作为一种艺术手法,是把不同类型乃至对立类型的人物或事物并列表述,使其各自的特点在对立中相互反衬,更鲜明地突出出来。在故事的第二部分中,乌龟和花园主有两次心理对比。第一次对比是在乌龟的“诳”和花园主的“被诳”这一情节中进行的,表现的是“智”与“愚”之间的对比。没有花园主的被诳,衬不出乌龟的巧智;没有乌龟的善用心计,也衬不出花园主的缺乏判断能力,两者相反相成,对比双方各自在对方身上显示着自己的特点。第二次对比是在花园主诳骗而乌龟未上当这一情节中进行的。在这里,先前诳人的处在了被诳的位置,而先前被诳的处在了诳人的位置,两者角色互易,使对比深化。在这次心理较量中,对比双方各自的性格特点进一步被强调,智者愈见其智,而愚者愈见其愚,从而生动地树立了一智一愚两个性格对立的艺术形象,取得了较好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