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曲赋文·武夷》原文与赏析

《诗词曲赋文·武夷》原文与赏析

曹学佺

丹丘遗蜕不知年,方外寻真思渺然。

仙橘堂空棋撤局,御茶园废灶无烟。

峰头乱插虹桥板,渡口难移架壑船。

忽听玉笙声缥渺,步虚已近大罗天。

武夷,山名。在今福建省崇安县城南三十里,是我国著名的风景区。方圆六十公里,四面溪谷环绕,不与外山相连,九曲溪水穿流群峰,有奇秀甲于东南之誉。曹学佺是福建人,对武夷山相当熟悉。他生于明代季世,其时国势颓圮如大厦将倾,已非人力所能挽救。曹学佺出于忠君报国的动机,一心想有所作为,然而“借筹无策匡时短”,他深感时政日下,各种筹划策谋均不能匡救时势之艰危,这样只好 “秉烛行游觉夜长” 了。武夷是道教名山,作者所生活的特定时代,决定了他和道家的超然物外思想一拍即合。总之,每在一个封建王朝行将解体的时期,一些关心国事的知识分子思想上往往呈现出十分矛盾的状态,他们寄情山水与忧国忧民形成对立的统一,曹学佺的这首诗即是一例。

起首二句先讲来到武夷,游览神仙的遗迹,令人思绪万千,感慨系之。丹丘,我国古代神话中神仙所居之地,昼夜长明,乃不死之乡。遗蜕,道家佛家谓人之死亡如蝉之蜕壳,故美称其修行者死去为“蜕”,意即得道成仙之谓。武夷山有仙蜕岩,曹学佺在另一首诗《大王峰观仙蜕》中说: “丹成四体生羽翼,坐解遗蜕留丹丘。”可视为首二句之注脚。作者看到仙蜕岩,想起仙人羽化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年代。方外,世外,亦指神仙所居之地。屈原 《远游》中有: “览方外之荒忽兮,沛罔象而自浮。”寻真,寻求真人,道家称存养本性而得道的人。渺然,即渺茫,想得很多很远。人来到武夷山游览,首先想到的是传说中许多仙人都是在这里羽化而登仙,而今遗迹犹在,人却难寻,怎不令人感慨万端。起首两句便涂抹上一层虚无缥缈的神仙色彩。三四句继续写游踪,从眼前之景联系国家形势,江河日下,焉能力挽狂澜?仙桔堂即桔隐堂,在一曲溪冲佑观,为炼丹之处。吕真人譬喻金丹色如朱桔,故名。御茶园,一名焙局,在四曲溪南。是元代官府督制贡茶之所。明嘉靖三十六年 (1557) 罢贡,园遂废。此二句一虚一实,仙桔堂乃修炼之所,现在仙人早已得道而去,原来仙人在此下棋对弈,现在如同棋局已终,楸枰无声,四顾悄然。原来十分兴旺的御茶园自从罢贡之后,熏焙香茗的灶火不复点燃,故灶突也就青烟绝迹,一片荒废景象。诗人眼前这种空寂冷落、荒凉颓败的景象,实际上也正是国势日非,时危难挽的政治局面在诗人内心的一种折射。当封建社会处于上升时期,便有盛唐气象,诗人笔下一派欣欣向荣,反映出国力的兴旺发达。而当衰亡败落之时,在诗人眼里,连自然景物也都零落萧条,毫无生气。五六句用 “乱插”、“难移”来描写悬崖隙洞中的桥板 (即诗中所胃的 “虹桥板”),以及九曲溪两岸和北山一些岩峰上的悬棺,也同样是诗人心绪不宁,心烦意乱所出现的视觉形象。当一个人心情不佳时,看什么都不顺眼,诗人因国事蜩螗而想借游山来排遣舒解,不想不但没达到目的,反而心绪更劣,眼前所见更增添了困扰低劣的情绪。最后两句写得很含蓄委婉,耐人寻味。正当心绪凌乱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吹奏玉笙的声音,诗人在高处行走,疑是已走近天之最高处的大罗天了。按: 大罗天,道家以为最高之天。《元始经》: “三界之上,眇眇大罗,上无色根,云层峨峨。”这最后两句以玉笙之声,使诗人顿觉已近仙境。虽然他明明知道这些都是虚无缥渺的传说,但明知其无,仍信其有,因为只有在神仙世界,才能彻底摆脱种种困扰和烦恼,获得永恒的解脱。

这首表面看来是纪游的山水诗,实质上是对社会、人生、宗教等哲学问题进行思考和探讨。诗人写景遵循少而精的原则,进行了严格筛选,他不是取景观之美,而是着重表现“空”、“废”、“乱”、“难”,这样就很好地表现出诗人忧国忧民的心境。明代李攀龙说:“诗可以怨,一有嗟叹,即有永歌。言危则性情峻洁,语深则意气激烈,能使人有孤臣孽子摈弃而不容之感,遁世绝俗之悲,泥而不滓,蝉蜕汙浊之外者,诗也。”(见王世贞《艺苑卮言》所引)李氏这段话对我们阅读欣赏曹学佺《武夷》一诗,很有启发和帮助。客观景物和主观情绪的对比反差,其艺术效果会格外强烈,常常烙印似地投射到读者心上,令人感奋,深思,历久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