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绿树成荫,而今海涛滚滚。
大地呀,阅历了多少变迁、生灭!
看,这闹嚷嚷的十里长街
曾经是寂然无声的海心。
山峰像是影子,流动不止,
变幻不止,无物能保持永恒;
坚实的陆地像雾一般消溶,
像云一般变形而随风消逝。
但在我精神中我将留驻,
做我的梦,并确信非虚;
哪怕我唇中吐出告辞之语,
我不能想象永别之路。
(飞白译)
【赏析】
这首《昔日绿树成荫》形式整饬,其内在的情感逻辑基本循着由远而近、由虚向实的层次发展。第一节宏观概述大自然的巨大变迁与大地的生灭律动:“昔日绿树成荫,而今海涛滚滚。”而曾经的“无声的海心”现在却成了“闹嚷嚷的十里长街”,正所谓沧海桑田。第二节引入三个奇特的比喻,用“影子”来比喻高耸的山峰,用“雾”和“云”来比喻坚实的陆地。影子、雾和云是流动的、变幻的、容易消逝的,他们接近虚无而非实体,更遑论“永恒”了。在现实世界的相对时空里,山峰和陆地原本坚实、稳固、高广,但是在绝对时空里,在大自然的视野中和伟力下,“流动”、“变幻”是主旋律,“消溶”、“消逝”是最终归宿,“无物能保持永恒”是客观规律。丁尼生在诗中的慨叹,既出自他对先进科学理念的认同,又是他基于历史发展规律的总结。
诗人在《悼念集》中的许多诗歌,不但肯定了物种演化,而且把“上帝照自己形象造的”人也纳入了生物演化的序列,认为人类最终会“像雾一般消溶”、“随风消逝”,这是科学新见和信仰危机带给人们的可怕现实。诗人肯定了自然界的沧海桑田,也从另一侧面确证了达尔文尚未公布的进化论。
在诗的第三节,诗人笔锋陡转,提出了一种“无形中的有形”。虽然人的肉体会像自然界的万物一样,最终要消亡,“但在我精神中我将留驻”。诗的前两节描写客观世界的变,最后一节转而强调不变的是“我的梦”,而且“确信非虚”。面对宇宙中永远的变迁、消逝和虚无,诗人不忍心人在世间走过却了无痕迹,他在些许怅惘和无奈之余,“确信”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保留了一角恒久的“留驻”之地。
丁尼生的诗像抚摸心灵的优美宁静的音乐,藏在这种音乐之下的是整个时代的怀疑与困惑。本诗只有短短的十二行,却把19世纪中叶困扰英国知识界的若干新问题都揭示了出来,并为人的未来发展确立了坚实的基点。
(应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