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力的头脑生下难看的你;
出生后,你本是同我呆在一起,
后来给好心的糊涂朋友拿掉,
把褴褛的你带出去给人家瞧,
让你犹豫,费劲地踏进印刷所——
人人看得出,那儿没帮你改错。
见你回来,羞得我涨红了脸——
怕白纸黑字的浑小鬼叫我娘。
我把你丢开,感到你不该出世——
依我看,你的模样真叫我烦腻;
可即是我的骨肉,只要我能做到,
我的爱总会使你的瑕疵减少。
我替你洗脸,却看到了更多缺点;
擦去了污渍,还是留下了缺陷。
我拉你关节,要你的韵脚一样长;
可是一跑动,你跛得更不像样。
我想用漂亮衣裳把你打扮好,
可家里只能找到粗糙的衣料。
穿这衣服去百姓间流浪无妨,
但要留神别落进评论家手掌。
你去的地方要没人同你相熟,
要是谁问起你父亲,就说没有;
问起你母亲,就说她呀苦得很,
所以才忍心送你这模样出门。
(黄杲炘译)
【赏析】
女诗人的哥哥在没有告知她的情况下,就将她的诗带回英国出版。后来,安妮·布瑞兹特里特为自己的诗集写下了谦逊的序言——《作者致她自己写的书》。在这首诗中,诗人受到玄学派诗歌的影响,使用了奇喻,将作品比作衣衫褴褛、难看的私生子。在当时清教克己、禁欲的氛围下,男性诗人是不可能使用私生子的比喻,安妮大胆地语言则体现了她女性主义的思想。
开篇诗人就把自己的作品比作是“无力的头脑”所生的奇形怪状的后代,只是偶然间被朋友带出去,衣衫褴褛地在印刷所门前徘徊。出版后作品里的错误没有校对,让诗人羞愧难当,“怕白纸黑字的浑小鬼叫我娘”。诗人急忙“把你丢开,感到你不该出世”,不能见光。接下来诗人继续使用了延伸的比喻,把作品比作丑陋的私生子,“模样真叫我腻烦”,尽管为它洗脸、除去污垢,可还是缺陷明显。更不像样的是,诗人努力“拉关节”,调整脚长度,只让这个丑孩子更跛。如此一来,诗人也没有办法了,自己已经尽力让作品形式工整、模样周正些,只好告诉这个丑孩子自己要小心,不要落到评论家的手里。结尾诗人告诉了我们为什么这个孩子境况如此凄惨: 没有父亲,母亲生活艰苦。实际上,这里诗人谦虚地解嘲了自己作品。
孩子出世的比喻在文学作品中是常见的,它将创作和人的出生联系在一起,在莎士比亚、玛丽·雪莱、普柏的作品中也屡见不鲜。但是男女作家在描写创作的“痛并快乐着”的状态时存在着完全不同的潜在生殖崇拜: 对男性作家而言,笔及毛笔,象征了男性生殖崇拜以及男性创造的快乐;对女性作家而言,象征着创造的笔或者毛笔暗示了女性作家创造力的缺失,这也让一些才华横溢的女性作家备感失落,于是她们选择了“孩子出世”这一比喻,通过她们脑力和体力的艰辛合二为一,维护了女性的艺术创作能力。作者安妮正是这样一位女性主义作家。美国殖民地时期,妇女只能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女人是不可能有什么艺术创作能力的。安妮通过写作,不仅驳斥了当时社会的迂腐看法,还如同萨福,赢得了“第十个缪斯”的美誉。
(王建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