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明朝传入中国以来,烟草就与中国人的生活结下了不解之缘。涉及烟草的记载比比皆是,有关烟草的专著亦代不乏人,仅有清一代就达十余种之多,如褚逢椿、顾禄《烟草录》、汪师韩《金丝录》、陈琮《烟草谱》、陆耀《烟谱》、赵之谦《勇卢闲诘》等。在诸多专书之中,陈琮的《烟草谱》以其旁征博引、取材宏富,堪称一时集大成之作。
一、 陈琮其人
陈琮,字应坤,号爱筠,江苏青浦(今属上海)人。生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卒于道光三年(1823)。一生耽于撰述,著有《夏小正注释》《云间山史》《茸城事迹考》《烟草谱》《二十四节气解》《青溪杂事诗》《吴下常谈》《园杂志》《墨稼堂稿》《锦带书笺注》等。其从弟陈珑,号古芸,时人比之坡颍,著有《云间艺苑丛谈》《奁月簃随笔》《韵雅草堂诗稿》等。
陈琮生而颖悟,有“神童”之誉。琮少承其父怀堂先生家学,“未弱冠”即“补博士弟子”,“为邑名诸生”(《墨稼堂稿》吴邦基序)。举业之外,尤喜诗词,“于露初星晚偷闲学谐平仄”(《墨稼堂稿》卷一小引)。长于五言,尝被前辈“目为王韦门庭中人”。乾隆五十二年(1787),同邑蔡文洽举青溪诗社,陈琮、诸联、吴邦基等八人参与其中。次年,陈氏与蔡、诸两家合刻《青溪三子诗钞》,一代儒宗钱大昕先生为之序,“吴下称诗者咸倾慕焉”(《墨稼堂稿》赵逢源序)。
不过,陈氏在科场上却颇不得志。嘉庆三年(1798)文战失利之后,陈氏“独处穷愁,自伤颠蹶”(《墨稼堂稿》卷五小引)。四十以后更是“绝意功名”,曾有人劝赴乡闱,陈氏以“只缘鸥鸟江湖性,孤负云鹏劝上天”(《墨稼堂稿》何其伟题辞)婉谢。中年后从钱大昕、王昶两先生游,学问日益精进。王昶开书局于三泖渔庄,曾折简招陈琮“任分校之役”,但陈氏“以堂上年高,不敢稍离膝下为辞”,“从此键户读书,益肆力于诗古文词,且稍稍有事于著述之学”(《墨稼堂稿》陈珑跋)。尽管“丰于才而啬于遇”,但陈氏能够淡然自处,仰屋著书以为乐,恐怕与其家族历史和居住环境不无关系。陈氏“家居簳山之东,岑溪之上”(《墨稼堂稿》仲嘉德序),可以上溯到其五世祖陈谟。谟,字逊钦,明清易代后“键户读书”。凡有人“劝以仕进,辄谢曰:‘国破家亡,我安适?’”后“归自邑中,移居岑泾,终身不入城府”(《(光绪)青浦县志》卷二一隐逸传)。而簳山又被认为“不群不附,而澄泓萧瑟,殆类古特立独行之士”(《(光绪)青浦县志·图说》)。
陈琮闭门读书、专事著述的情景,在其《墨稼堂稿》中有所反映。卷五《绣雪山房稿》收录陈氏嘉庆五年(1800)至嘉庆九年(1804)的诗作,该卷小引云:“日手一编,坐卧于绣雪山房,白昼茶烟,清宵灯火,偶有所作,不暇计工拙也。”卷六《小岑溪诗钞》收录陈氏嘉庆十年(1805)至嘉庆十四年(1809)的诗作,卷中《感怀》有句云:“小岑溪上闭门居,一榻茶烟意有余。”除了常见的茶以外,烟也是陈氏书斋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信手闲拈玉管,探囊细吸金丝。味美于回,嗜在酸咸之外;心清闻妙,香生茹吐之间。”(陈琮《烟草谱序》)可以想见,陈琮本人对于烟的偏嗜,无疑催生了《烟草谱》的问世。
二、 《烟草谱》其书
烟草虽盛行于世,但“自明以前,纪载颇鲜”,且相关著作难得一睹,因此,陈琮将“平日采摭群籍,廿年中所见闻者”(陈琮《烟草谱·征引书目》)汇编为《烟草谱》。
嘉庆二十年(1815),《烟草谱》八卷初刻刊行。半叶九行,行十九字,白口,左右双边。卷首有陈氏嘉庆二十年自序、征引书目、图(程翀写)赞(陈琮作)、目录,卷末为题辞。道光二年(1822),《烟草谱》再度刊行。这一版本与初刻本的唯一区别,就是卷首陈序之前增加了道光二年陆晋云序。因此,该版本可以视作初刻本的重印补序本。除此以外,《烟草谱》尚有红格旧钞本存世,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钞本不分卷,沈楙德朱笔校字。半叶九行,行二十字,书口上书“昭代丛书壬编”,下书“运南堂”。然《昭代丛书》壬集未收此书,“恐因故欲刊未果”(武新立《明清稀见史籍叙录》,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卷首有陈氏自序、图赞和征引书目,与初刻本无异,因而钞本当是过录自初刻本。
《烟草谱》的主体部分由八卷组成,其中卷一主要记载烟草的由来、别称、种类,卷二主要记载烟草的栽种、加工、贩卖、保存、性味、功效等,卷三主要记载有关烟草的逸闻趣事,卷四收录赋、序、传、制、文、戒、说、启、赞,卷五收录五古、七古及五律,卷六收录七律,卷七收录绝句及烟筒诗,卷八收录词。纵而观之,该书有以下几个特点:
其一,采摭详备。卷首的征引书目,所列自《大清会典则例》至王昶《国朝词综》,达二百一十一种。编者此举,至少有两个方面值得一提。一方面,乾嘉时期固然崇尚言必有据,但在子部谱录类著作中尚且如此重视文献出处的,恐怕为数不多,其初衷如编者所言,“只凭臆说,恐无以取信于人”(《征引书目》);另一方面,征引的书目遍布经、史、子、集四部,凡与烟草有关,虽单辞片语,亦予以收录,可见编者搜罗之劬、用力之深。
其二,美恶悉载。自进入中国以来,烟草一直颇具争议。烟草虽然为“通利九窍之药”,“能御霜露风雨之寒,辟山蛊鬼邪之气”(《烟草谱》卷二“主治”条),但“久服则肺焦,诸药多不效,其症忽吐黄水而死”(《烟草谱》卷二“烟患”条)。烟草虽然是一种经济价值很高的作物,每逢“新烟初出,远商翕集,肩摩踵错”(《烟草谱》卷二“贩烟”条),但烟草“种植必择肥饶善地,尤为妨农之甚者”(《烟草谱》卷二“烟禁”条)。编者本人并没有因为一己之好而虚美隐恶,读者自然也不可以“劝百讽一”讥之。
其三,偏重艺文。编者“肆力于诗古文词”,所著《墨稼堂稿》诗八卷文四卷,另有嗣刊集句诗六十五首、词一百二十六首,可见其“当行本色”之所在。因此,编者以五卷的篇幅展示有关烟草的文学作品,也就不足为奇了。通过编者选录的诸多作品,读者不仅能够得以窥见清代文人对于烟草的各种态度,而且能够藉此领略清代烟草文学这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烟草谱》甫一面世,即受到学界的广泛好评。不少学人将此书与唐代陆羽的《茶经》和宋代窦苹的《酒谱》并称,甚至认为其“当与茶酒经,各自成千古”(《烟草谱》卷末金凤奎诗)。措辞虽不无溢美,但也足见各家对该书的喜好。时至今日,《烟草谱》仍不失为一部反映烟草历史、烟草文化的力作。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