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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观·踏莎行

作者: 洪本健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观

此词作于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一题“郴州旅舍”。时秦观因新旧党争的牵连而遭到当权者无情的打击,继一贬杭州通判,再贬监处州酒税之后,又被削去官职,远贬郴州,陷于无比的痛楚和寂凉之中。这首词就是他那愁怨欲绝的心境的形象写照。

起首三句与其说是描写迁徙途中所见到的景色,不如说是以象征的手法展现了词人遭贬之后的内心世界。“楼台”是雄伟壮观的,但在密雾的笼罩下已见不到它的踪影;“津渡”是通向未来的,但在迷蒙的月色里却不知它在何方;至于陶渊明笔下那离郴州不远的安谧宁静的世外“桃源”,虽“望断”双眼也寻觅无着,人生的旅途真是充满着艰辛啊!对累遭迫害的愤慨和对前程坎坷的忧虑,在作者所描绘的一片黯淡无光的景象中自然地流露出来。这里,运用了为情造景的手法,景为情设,并非实景。“失”字、“迷”字、“无”字,点出了词人失落的心态、迷惘的思绪和无所适从的可悲处境。

四、五两句由虚转实。失意至极的词人,寓居郴州“孤馆”,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又值“斜阳”西下的黄昏,更有杜鹃鸟发出一阵“不如归去”的凄厉的鸣叫。所处、所感、所闻、所见交织出一幅落魄词人羁旅他乡,寂寞伶仃,悲戚伤怀的画面。这两句深得王国维的叹赏,认为写出了“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句首冠以“可堪”二字,正道出了词人对自身的境遇难以忍受不胜悲愤的心情。

过片,借用典故,进一层抒写自己的情怀。“驿寄梅花”,典出《荆州记》:“吴陆凯与范晔善,自江南寄梅花诣长安与哗,并赠诗曰:‘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鱼传尺素”出古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典故的运用,含蓄动人地表达了亲友对远贬异乡的词人的慰问和关切。然而,“梅花”与“尺素“不仅没有给词人带来一丝一毫的慰藉,反而使身处逆境的词人更加痛苦。离愁别恨随着问候与安慰的增多而不断加深,故曰“砌成此恨无重数。”一个“砌”字把作者的情感物化了,显示出“此恨”愈积愈重、坚不可摧的份量,激愤地道出了词人满腹的怨恶与不平。

末了,词人从借古言今的用典又转向了眼前景观的描写与议论。郴江环绕郴山而流入潇湘,乃是一种自然的客观现象,但加上“幸自”与“为谁”之后,便染上了浓烈的主观色彩。本来环绕郴山的郴江为何离开郴山而流向潇湘呢?作者的发问,似乎十分无理,细细咀嚼,却觉得十分动情和有味。其中所含蓄的意思显然是:词人是不愿意离别至亲好友而远赴贬所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身不由己的词人那万般无奈的心声,通过绝妙的象征的语言,得到意味深长的抒发。

综览全词,语语隽永,句句有味。景色的描写与典故的驱遣,固然对词人羁旅郴州时凄凉孤寂的心态的表现起了重要的作用,但词中那种令人玩味不已的朦胧意境的形成,无疑借助于首尾两处象征手法的使用。难怪政治遭遇与秦观颇为相似的苏轼对末二句极为欣赏,念念不忘,而把它写在自己的扇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