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夜,无声地进行着。
不是沙漠中的荒凉,不是原始时代的平静,展开在眼前的,只是一片无限的黑暗……
在一些寂寞的日子,我是午夜的工作者。每当失眠缠绕我,便在灯下写一些美丽的句子,或是朗诵着热情的诗篇。远巷里击柝者的梆子,单调地飘来几点声响。
一连串深沉的夜,就是这样的消逝。因此,我深深地爱着夜。
没有人,谁都漫在甜梦里。这时,我可以拿出还没有泯灭尽的天真,自由地做着一切,不必像日间要戴上一副笑的面具去与人周旋。
今夜,我又在灯下读鲁迅和高尔基的作品。但烦躁使我合上书,抓起信笺,预备给友人写些热忱的寄语,一张两张……十来张被撕去了,纸上始终没有涂写过三行。于是,我剪一剪烛花,让黑暗的影子退向屋角。
现在我才知道寂寞是如此的可怕,枯燥的生活不能使一个人常常的安静,我实在不知道以往那么多寂寞的夜,是用什么方法打发了它们。
我竭力抑制着感情的怒火,使它不要作无谓的喷射,但我觉得无比的窒息。自己知道感情终有一天会像一股强烈的洪流从心灵里冲出来,今天也许就是爆炸的日子。现在我需要点温暖,不能再在黑暗里待下去,永远让寂寞侵蚀。于是,我拉开了门疯狂地跑出去,在广场上,向东方,迎接跟随午夜后面而来的第一线曙光。
[1946年秋于采石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