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尼克斯的舞会
走向杰妮的是文雅的青年,
他来自海岛孑然一身,
他的爱情如苹果一样新鲜,
他的举止、他的语音,
他向她求婚那么彬彬有礼,
要她成为他温柔新娘,
他将永远属于她自己。
杰妮此前生活难说是淑贞,
卡斯特桥没几个女人
经历了比她的更多的爱情,
接触的人种种,其中
有国王骑兵团的战士骑兵。
他们骑着战马,挥着马刀,
掀起了比斯开湾浪潮;
而杰妮钟情于农村的青年,
他为了爱献出了一切。
如他们结婚,她发下誓言,
是他的妻子一心一意,
从新娘的喜酒到坟山。
他们结了婚。她那位夫君
对杰妮的信任无限界,
而杰妮保持着正直和纯洁,
恶意的中伤也不能
作用于一个如此正派的人,
伴侣的职责如此尽心,
她没有任何邪恶行迹。
生了两个儿子,长大成人,
通常一样开始了流浪:
杰妮又一次处于孑然一身,
一如她的心灵在找寻
家庭欢乐的慰藉以前那样,
一如这对消失的男孩
回来温暖她的小屋从前一样。
杰妮的岁数已接近了六十,
她走到哪里也是老人,
有一天她不无兴奋地惊悸,
因为听见了欢乐呼呵,
马刀的闪光以及鼓乐穿云,
早年的爱人从战场归,
是国王骑兵团的战士。
她转过身去,低下了她的头,
在圣彼得教堂的门口;
“哎,那强压的念想,”她说道,
“我风烛残年白发苍苍,
可那些声响,它们让我激昂,
那些快乐的人让我年轻,
就像他们过去一样。”……
那是圣诞节,菲尼克斯酒馆
点亮了小蜡烛细且长,
骑兵团三十几个骁勇的战士,
郑重宣告把舞会举办,
像曾经的那样(是一个传统),
在波拿巴王朝覆灭前,
就驻扎在这个小镇城。
那夜晚热闹的“士兵欢乐曲”,
明快的步伐和节奏
“快乐的小伙”“害羞的少女,”
传入躺卧的杰妮耳中,
身旁是她的夫君;她热血沸腾,
似乎是洪水流过她全身,
把岁月沧桑一扫而尽。
她起身着装,把自己来打扮,
那灰白的头发编绺绺细编;
帽子上装饰红色蝴蝶结两个,
急匆匆用别针固定住;
踮着脚尖她下楼走到了街道,
随着乐曲她疾走慢跑,
酒馆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除了那舞步,没有别的声音
打扰这寒冷的空气;
没有打更之人在子夜时巡游,
也没有旅人在这里走;
在这个诸圣日,随着那乐音
闪动着天狼星浩浩煌煌,
北斗七星在一方排列布阵。
她敲了敲门,然后迈步入进,
高高的军士把她拦阻,
“嘿,老大娘,您要到哪儿去?
这可是私人的舞会。”
“没有人比我更有权利入进,
在你生之前,年轻人;
骑兵团的人我全识认。”
“别错看了那位夫人的莅临,”
管事开口道:“你看,
我们还没有足够多的舞伴,
请你允许她进来。”
他们抓住她的手转个不停,
杰妮觉得她又回到
那个迷乱的年代。
夜晚留不住,时辰过得迅疾,
她步履极快好像在飞;
每一次而且总是她进入舞池,
吉格舞或者环形舞,
她蹲下又起身,她扬扬得意,
(以前的舞会她曾学会
弯腰跳跃、旋转如飞)。
哟,那是她最擅长的快步舞曲——
(交叉着双手、松开旋转)——
“胜利进行曲”以及“窈窕淑女”,
著名的“迈利上校跳起”
“约克公爵”,还有“仙女舞曲”
“罗蒂大桥”(来自法兰西),
她舞步欢快,脚跟脚尖。
“巴黎的陷落”,是最后的一曲,
圣彼得的钟敲了四声,
杰妮起了身,心脏跳得怦怦,
寻找着她那沉寂的门;
他们陪伴着杰妮,蹑手蹑脚,
唯恐脚跟的踢踏响声
会把打鼾的丈夫惊动。
壁炉里的火燃烧得无精打采,
最后终于剩了她自己;
五十九个年头又一次转过来;
她浑身软绵绵,跪在
门柱的旁边,好像一只飞镖
穿过了她的胸膛,
一阵阵痛苦心慌。
她斜倚着,他们已无影踪,
启明的晨星闪闪亮,
悬挂在高地的上空,那里
一排排年迈的榆树;
夜晚将过去,从普弥山峰
到展卖场和斯坦桥,
没有一丝丝的响动。
尽管她内心中强烈的不安,
还是躺在了丈夫身边;
他疲惫不堪,而躺在那里,
卷缩在拼接的被子下,
如她昨晚爬出的样子一般,
仍在睡眠,似神经错乱,
表现出对她完全的信赖。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的面容,
坦荡慈祥,热泪滚下;
她长长的亲吻似刚刚求婚;
她选择住在他的居室。
她觉得她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成为他忠贞不渝的妻,
而在从前她曾是……
时辰到了六点,丈夫起了床,
做活计的铁器叮当响;
瞅了一眼杰妮,仍然在睡眠,
似乎比他睡得还香甜。
仔细地观察,令他很是沮丧:
理智告诉他,昨夜或者今晨,
她的灵魂已归天。
有人说,是某种极度的紧张
这些年一直压在她心头,
导致了她心脏主动脉的破伤,
而他的信念却毫不动摇。
在夜幕降临和初日曈昽之间,
杰妮并没有离开他身边:
国王的骑兵沉默无言。
哟!现在与过去已是不一样,
漂亮的姑娘也不再那么自由;
而他们仍然是勇敢的人,
国王骑兵团的战士们。
当他们从卡斯特桥拔营动身
翻过了梅尔斯托克高高山岗,
那是最令人伤感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