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易经·乾下兑上》原文释义

夬第四十三

乾下兑上

“夬”(guài),是“决”的意思。“决”,通“绝”字,乃是刚决柔,也就是五个刚爻要与一个柔爻(上六)断绝关系的意思。夬卦由乾、兑两卦组成。

从卦象来看,乾代表天,兑代表泽。夬卦下乾上兑,是泽在天上,象征大泽盈满即将溃决。

从爻象来看,五个刚爻在下,逐渐上长而将达极盛;一个柔爻在上,逐渐消减而将要灭尽。以五个刚爻决掉一个柔爻,声势自然十分壮大。因为唯恐刚对柔的决裂过于刚暴而导致不良后果,所以《彖传》说:“健而说,决而和。”

从卦德来看,乾象征刚健,兑象征和悦;刚健则能决断,兑悦则能和谐,既能决断而又不伤和谐,正是处夬之道。夬卦是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之时。君子有足够的力量与小人决裂,但又不可过于刚暴,以免激起小人的怨愤反抗,结果两败俱伤。

夬。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

“扬”,显扬的意思。“王庭”指百官所在之处。“号”就是叫号。上六处于夬卦终极之地,比喻小人乘于君子(五个刚爻)之上,有乘陵之象,一柔而乘五刚,甚为悖理违义,理当显扬其罪行于王庭之上,使众人知其罪过。“告自邑”是说施行政令于自己的城邑,就是要先能自治的意思。孔子说:“修己以安百姓。”君子若想整治小人,必先修养品德,进而造福百姓,才能事半功倍。“即”,是从事的意思。“戎”,是兵戎强武之事。上六小人之所以能乘五刚,是因为九五君王对它宠信有加的缘故。因此九五应先反求修养自己,才能以德服人;千万不可崇尚强势武力,凭恃刚盛而躁进妄动。这是由于阳刚的势力已经积长到第五爻位,阴柔即将消灭殆尽,是时势所必然,切忌用刚,必须决而能和,既能与阴柔断绝关系,又不伤和谐,才利有所往。夬卦主要在论述五个刚爻与上六的决绝关系,以决而能和,两不相伤,为最能掌握夬卦的义理。

例解 例如周朝灭殷之后,仍然让殷商的遗民保有自己的君主和属地。殷人既臣服于周,又不会失去自己的尊严,对于周室的安定有莫大的帮助。这就是夬卦所阐发的“决而能和”的道理。

初九 壮于前趾。往不胜。为咎。

“前”有前进的意思。“趾”是脚趾,位于身体的下位,而以行动为其主要功用。“前趾”就是行进。初九以刚爻居阳位,处于夬卦的最下方,处夬之时,初九虽然地位卑下却好用刚壮,犯了过于刚强的毛病,躁动前进,不能得胜,因此有过咎。

例解 明代着名的东林党争,就是最好的例子。明熹宗天启年间,东林党人杨涟(1572—1625)上疏弹劾权宦魏忠贤二十四大罪,诸臣也相继上疏弹劾,约有七十馀人。但是,熹宗为魏忠贤所蒙蔽,不听善言;魏忠贤更兴大狱,将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十二人下狱害死,东林党人永久禁锢,不得做官。东林党人犯了“壮于前趾”的错误,因此“往不胜,为咎”。从此朝廷善类一空,明朝败亡已指日可待。

九二 惕号。莫夜。有戎勿恤。

“莫”与“暮”通,即夜晚。九二以刚爻居阴位,得下卦中位,刚柔适中,决而能和,最能符合夬卦的义理。九二听闻叫号而知所警惕,入夜之后也不懈怠,所以即使发生了兵戎争战之事,也用不着忧虑,这就是所谓的“有备无患”。

例解 一个想要在竞技场上赢取胜利的运动员,事前必须经过一番艰苦的磨炼,才能从容地在正式场合中应战,这就是“有戎勿恤”。而在运动场上更应发挥运动家的风度,如同孔子所说“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胜不骄,败不馁,这就是夬卦“决而能和”的道理。

九三 壮于圝。有凶。君子夬夬。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

“圝”(qiú)是颧骨。“夬夬”,意谓决而又决,决裂的心意坚决而不变。“濡”是浸湿。“愠”是愤怒。九三以刚爻居阳位,处于下卦的上方,过刚失中,象征君子要跟小人决裂,却将刚壮的态度表现在脸色上,如此可能导致凶祸灾难,这就是“壮于圝,有凶”。另一方面,在五个刚爻中,只有九三与上六柔爻相应,阴阳和合,所以说“独行遇雨”。在《易经》中,“遇雨”指阴阳和洽而成雨。如果九三君子能够坚定与上六小人决裂的心志,不被私情牵绊,虽与上六独应,以致似乎被小人所濡污,而一时遭其同道君子所不悦,然而九三终究无所过咎。

例解 例如东汉末年的一对朋友管宁(158—241)和华歆,两人时常一起读书。有天他们在花园中锄土,管宁发现了一块金子,却视若无睹,继续工作;华歆却很高兴地捡起赏玩,瞥见管宁的脸色,才扔掉离开。又有一次,他们正同坐在一张席子上读书,外面大官轿子经过,侍从如云,管宁不为所动,华歆却出去观看凑热闹。管宁便很生气地拿刀子将座席划成两半,表示跟华歆划清界限,不再与他为友。管宁因为“君子夬夬”,能即时断绝私情的牵系,因此日后能成为一位有德的君子,受人敬重。

九四 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

“臀无肤”,是指臀部受伤尚未痊愈,以致不能坐卧。“次且”(zījū),通“趑趄”,迟疑不进的样子。九四以刚爻居阴位,处于上卦兑体,个性柔顺和悦,因此无法进往解决掉上六。九四想要止于原位不动,下体三阳却又一齐上进;有如“臀无肤”,坐卧不安。九四想要上往,却因为和悦有馀(处于兑卦),刚健不足(居于阴位),所以“其行次且”,迟疑不决而难以前进。“羊”是群行的动物。“牵”是挽拽牵引的意思。“牵羊悔亡”是说九四如果能奋励自强,又能凭借九五的助力来牵挽众阳爻(牵羊),则不会有后悔的事情发生。但是,九四虽然听闻这个道理,却不能真心遵从。处于夬卦之时,却不具有刚健的德行,恐将大有过咎。

例解 春秋时代,宋国和楚国争霸,相战于泓。此时谈和已不可能,唯有往前一战。然而宋襄公(?—前637)却禁止自己的军队在楚军还未渡河,还未排好阵势时进攻。因为他认为这是违背礼义的行为,却因此给了楚军从容应战的机会,结果自己大败而归。战争贵于刚健果决,宋襄公却和悦有馀,刚健不足,又不听谏言,被世人讥为“妇人之仁”。

九五 苋陆夬夬。中行无咎。

“苋(xiàn)陆”又称商陆,是一种植物,它的根部杂蔓,即使把根去除,旁边的根又会再生,《易经》用它来比喻小人难以根绝。中行就是中道。九五以刚爻居阳位,得上卦中位,具有阳刚中正的德行,处于君王的尊位,而切近上六。九五本为决柔的主要力量,却反而与上六比邻,这种亲近的关系有如九三与上六相应的情形。九五君王必须决而又决,既刚健果断,又中道而行,才能无咎。

例解 春秋时,齐桓公宠信易牙、竖刁等人。管仲(约前723—前645)早已看出这些小人谄媚主上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包藏祸心,若不及早除去,必有大患。管仲临终前仍再三提醒桓公,可惜不为桓公所接受。管仲死后,易牙等人果然犯上作乱,致齐桓公不但身死,而且尸腐长蛆,蔓流宫外,无人收拾。这便是齐桓公未能果决地断绝小人的恶果。

上六 无号。终有凶。

上六处于夬卦终极之地,乃是阳刚的势力积渐成长到达极点,而阴柔的势力消减将要灭尽之时。上六比喻小人被君子(五个刚爻)所决已成为定局。上六就算无人叫号,终必得凶。

例解 唐玄宗李隆基(685—762)时,杨国忠极受宠信,把持朝政,权倾天下。但是安史之乱爆发之后,玄宗西行逃难。杨国忠有如上六小人,因为平日骄横跋扈,恶贯满盈,招惹民怨,结果被乱军所杀,即使是唐玄宗也无法拯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