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倒下的贵族栾氏
尊如天地赫如神,何事人臣敢逐君?
自是君纲先缺陷,上梁不正下梁蹲!
——(宋)无名氏《春秋诗话》其十七
栾氏与郤氏都属于晋国宗室旁支,由公族衍化为卿族。他们的作用就在于拱卫晋国宗室。两家曾经联合灭掉赵氏(赵氏嬴姓,非晋之族),也是在巩固晋景公的统治。后来公族内斗,先是晋厉公灭掉了郤氏,然后栾书又弑杀了晋厉公。
所以到了晋悼公时代,公族的势力大不如前。
晋悼公即位之初,国政把持在栾书手中,地位一如昔日的赵盾,而栾书获得的预言也和赵盾一样:“栾书这个人能力和功劳比不上赵盾,权威和阴谋却比赵盾厉害,不过整个国中的贵族都受过栾书的恩惠(带头除掉讨厌的晋厉公,并承担罪名),所以栾书的儿子时,大家会记住栾书的好,而栾书的孙子时,只会有栾书的恶留下。这样,赵家都躲不开下宫之难,栾氏能太平吗?”
二十年后,预言应验了。
栾书的儿子栾桓子仗着父亲的余威,和栾书攒下来的丰厚家底,在晋国骄横无比。他作风强悍霸道,几乎得罪了当时的所有家族。但是因为国君晋悼公是栾书扶立的,所以晋悼公能够宽容他。
公元前559年夏,晋国出兵伐秦,晋悼公自己留在秦晋边境,让六卿率领晋、齐、宋、鲁、卫、郑、曹、莒、邾、滕、薛、杞、小邾十三国联军进攻秦国本土。联军进攻到棫林(在今陕西省泾阳县),秦国仍不肯屈服,主帅荀偃决定继续前进,并命令全军:“明天鸡叫时套车,填塞水井,推平灶台,跟着我的马头的方向前进(唯余马首是瞻)!”这时候又是栾黡跳出来捣乱:“什么,看着你的马头?我们晋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命令,我的马头还想往东去呢!”——居然擅自掉头回国了!
栾桓子指挥的下军“临阵脱逃”,荀偃只好率领全军撤退。十三个国家的部队,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当时人们称这次战役为“迁延之役”。
回军的途中,栾黡的弟弟栾针和士匄的儿子士鞅商量:“这次出兵是为了报复秦国侵略我们的栎之败,军队出来却无功而返,是晋国的耻辱,我们家兄弟两个人都在军中任职,对于家族也是莫大的耻辱啊!”两个人决定为国家挽回颜面,一起驰车冲向秦军营寨,结果栾针战死,士鞅活着回来了。栾黡听说后怒火中烧,找到士匄算账:“我弟弟本来不想去送死,是你的儿子怂恿他去的,结果我弟弟死了,你儿子却活着回来了,所以,其实就是你儿子杀死了我弟弟。如果你不把儿子赶走,我一定要杀了他!”士匄只好让儿子流亡秦国。
栾桓子娶范宣子(士匄)之女为妻,生栾盈。而士匄本来是栾书的最后支撑,但是因为这次事故,士匄也彻底变成了栾氏的敌人。
公元前556年,栾桓子去世后,其妻栾祁与家宰州宾私通,并侵吞栾氏之室,栾盈非常讨厌自己的母亲和这个门客。
州宾非常害怕,便在范宣子面前诬陷栾盈。栾盈逃离晋国,先奔楚,后如齐。范宣子诛杀了箕遗、黄渊、嘉父等十位栾氏附属的大夫,并囚叔向、伯华、籍偃等中立派。
相比于其父亲栾桓子,栾盈非常谦和而且能力很强,是年青一代晋国贵族的领袖——这也是士匄迫不及待朝自己这个外孙下手的原因。栾盈逃亡国外,暗中还是有很多人支持他。他说:“我家为晋国所有人杀死了不合格的晋厉公,现在得到这个遭遇,谁给公平?”
于是他偷偷地潜入晋国,带队杀进绛城,令范氏猝不及防。士匄(范宣子)正和国君宠臣乐王鲋在一起,听到消息很慌乱。乐王鲋却很清醒,建议士匄采取两个对策:第一,控制国君,防守宫城。从而取得挟国君以伐不臣的大义。第二,采取果断强硬措施,控制甚至争取魏氏,剪断栾氏羽翼。士匄立即听取,他自己趁着国君姬彪正在办丧事,穿上丧衣,化装成女人,让两个侍女抬着潜入宫中。入宫之后,士匄立即取得了姬彪的支持,下令加强守卫,做好应战准备。
栾氏攻势猛烈,栾氏领头的勇士叫督戎,一路厮杀,无人可挡。士匄很担心。这时候一个叫斐豹的奴隶走出来说:“如果烧掉丹书(奴隶名册),为我恢复自由人身份,我就去杀掉督戎。”士匄大喜:“你除掉督戎,我就请求国君烧掉你的丹书,天日可以作证。”于是斐豹出了宫门,故意挑衅督戎,引诱他追自己。督戎跟着他,斐豹翻到一堵矮墙后隐藏起来,等督戎翻墙过来,斐豹从背后发动突袭,杀死了督戎。
栾氏仍然攻势不减,并杀入宫城,准备攻击台上的宫室。士匄见情况紧急,下令士鞅带着敢死队迎击,士匄说:“如果栾氏的箭射中了国君的屋子,你就去死。”生死关头,士鞅也是发了狠劲,执剑带着步卒从台上杀下来,如下山猛虎一般。栾氏的攻势终于成为强弩之末,开始撤退。士鞅又上了战车追击。栾氏的栾乐杀过来阻击,用箭射士鞅。士鞅大喊:“阿乐你就算了吧。要是你杀了我,我就到老天那里去告你。”估计这两人打小是玩伴,栾乐听了这话,被扰乱了心思,第一箭射偏。等准备射第二箭时,战车轮子撞上个老槐树桩,结果车子翻了,栾乐摔下车,被杀。栾氏另一个头领栾鲂也受了伤。这时,其他家族前来救驾,栾氏无法支撑。栾盈只好带着残兵败将退到大本营曲沃死守。
最终栾氏被围困在曲沃城,被士匄率领的晋国军队灭族了。
栾氏一族的灭亡是咎由自取,是贵族争斗血淋淋的表现。之后,晋国国君失去了强大的公族庇护,逐步变成了傀儡,一直到春秋结束,晋国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