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所不载的一流人物
陶渊明是东晋杰出大诗人。他的田园诗取得了很高的艺术成就。他善于用极平淡自然的语言,描绘出一幅幅浸透了和谐和美的图画。创造出淳厚有味的意境。他的诗“如绛云在霄,舒卷自如”,“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实在是具有不朽的艺术魅力。清人沈德潜评论他为“六朝第一流人物”。
然而,就是这个六朝第一流人物,在当时的东晋文坛上却知音寥寥,根本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至南朝宋时把他列入《隐逸传》,显然忽略了他诗歌的文学价值。齐梁间刘勰著《文心雕龙》,评价以往的历史文人,对时代靠近的陶渊明却只字未提。钟嵘著《诗品》,虽也对他有所肯定,却只把他列为中品。梁代的昭明太子编撰《文选》,所选陶渊明作品也不过寥寥数篇。陶诗不仅埋没于其产生的时代,而且在其后的一、二百年间也受到冷落,这实在是一大憾事。这是有其深刻的社会文化原因的。我们知道,东晋是士族制度盛行的时代,特别注重门第的高低。陶渊明的曾祖陶侃虽然是东晋开国元勋,官至大司马,但因出身孤寒,受到时人的轻视,甚至被骂作“溪狗小人”。至陶渊明,家世更加没落,以他庶族的出身,他自然得不到社会的重视。再加上陶渊明又是一个有自己的志趣和性格的人,他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不愿结交权贵,他在《五柳先生传》中说:“先生不知何许人也,亦不详其姓字”,表现了对门阀观念的极度蔑视。他最终是与统治阶级决裂了,他的作品也自然得不到上层文人的承认。
同时,陶诗受到冷落也与那个时代的文风有关系。东晋时清淡之风盛行,影响到文学,玄言文学占了文坛的统治地位,陶诗自然与之格格不入。宋齐山水诗盛行,笔下是名山大川,文人创作必“俪采百字之偶,争价一句之奇。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精雕细琢,富丽精工;而陶渊明却写的是淳朴淡泊的田园风光,诗风也是平淡自然为多,两者文风大相径庭,乃得不到时人的重视。同时陶诗如“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重意境的表现方法也与六朝时追求形似的审美情趣不相符合。在今天看来,陶诗给当时的文坛带来了一股清新之气,而正因为这清新与时风相违,陶诗便为那个时代所不接受。
然而,正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泥土只能掩盖一时,它的夺目的光华迟早会喷射而出。陶诗至唐代受到了杜甫、李白、白居易的推崇,王维、孟浩然更是继承陶渊明的传统,使盛唐形成了田园诗派。至宋、元、明、清、陶渊明在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便巩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