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号还是惊叹号

问号还是惊叹号

1956年,夏衍改编的鲁迅小说《祝福》,由桑弧导演搬上了银幕,产生了强烈的社会效果。

无疑,这是一部成功之作。无论是对原作的改编,导演的艺术处理,还是众多著名演员的表演,从总体上看,都留下许多值得后人借鉴的成功经验。

对影片的结尾,曾引起争论。改编对原著是忠实的,但改编不等于照搬,时代不同了,观众的审美需求也发生了变化,改编时也允许有新的创造。改编者在影片结尾处增加了一个祥林嫂砍门坎的情节,原著没有,现在加上它,显然是为了给悲剧增加一点亮色,预示着祥林嫂的觉醒。增加这一情节,恰恰说明祥林嫂已经在命运问题上有了自己的把握,但影片在一边描写祥林嫂砍门坎的行动时,又保留了原作中问灵魂有无的话,这样就让人物自相矛盾了。

问题并不出在是否应该增加这一情节上,而在于应该保持人物性格发展的统一性上,不能自圆其说,人物言行自相矛盾,自然就损害了人物形象的完整性。

祥林嫂这一女主角是由著名演员白杨扮演的。白杨在童年时曾接触过类似的生活和人物,创造这一形象时,她努力捕捉童年的回忆,又对人物进行了突破以往经验的新的创造,达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度。

但是祥林嫂的形象塑造依然存在火候不足的缺陷。电影逼真性的艺术特色,要求演员的表演摆脱舞台上夸张的表演痕迹,自然地生活化地接近人物。所以电影表演最忌讳的是“过火”。导演和演员都在“控制”,防止表演的舞台化。

但是,过分控制又易导致拘谨。演员尚未接近角色,尚于进入角色特定的生活情境,就避免“过火”,这样就陷入了另一倾向——“不足”

一位评论家曾这样分析白杨在《祝福》中的表演:“就创作成果看,白杨把握住了祥林嫂这根琴弦,而且如怨如诉地拨动它。其中有些乐句,是令人神往的。但是白杨只轻轻地拨动了它,而没有找到乐章中的着力点以至若干优美的乐句中的最强音。人们准备为祥林嫂哭,但许多人哭不出来;灵魂为之拂动,但没有震撼;呼吸为之不畅,但未至窒息;角色常处于不可解的木然的状况,但人们所需求的不仅是木然,而是必须提出控诉!祥林嫂在经过难以忍受的折磨之后向着我们走来,问:‘告诉我,人死了以后,有灵魂没有?……告诉我,告诉我!’现仅止于喃喃,但对祥林嫂这个人的一生,不应只是一个问号的结局,而是惊叹号!”

电影界曾一度批判“煽情”说,但如果以为电影只需要“淡淡的哀愁”,反对以浓烈的激情震憾人心,那将是十分片面的。其结果必然减弱了影片的情感力量。该淡则淡,该浓则浓,该弱化则弱化,该煽情则煽情,一切都要服从于艺术的需要。

“不足”与“过火”,同样都不足取,同样在艺术的分寸、火候上犯了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