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里,潮生潮落
从五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台湾新诗经历了从西化到回归的过程,其标志是现代派诗潮的兴起和衰落。而今,潮音虽已远去,但其中的得失教训,却仍为人们深深地思索着。
五十年代初,由于政治原因,台湾和大陆文化一度脱节。台湾当局将“五四”以来的大陆作品列为禁书,又发起所谓“战斗文艺”,提倡反共八股诗,使台湾诗坛一片沉闷。稍后,随着台湾政治经济的西化倾向,西方文化也大量涌入台湾。处在彷徨无依和对“战斗诗”极其厌倦中的台湾文坛,要求淡化文学的政治色彩并使其走向纯粹,表现出对西方现代主义的迅速认同。于是猛烈的西风中,现代派诗潮汹涌而起,席卷台湾。1956年现代派成立大会在台北召开,应者云集。
纪弦是最早举起“现代”大旗的人之一。他提出“领导新诗再革命”和“实现新诗现代化”的口号,宣称“我们是有所扬弃并发扬光大的包含了自波特莱尔以降一切新兴诗派之精神与要素的现代派之一群”,认为“新诗乃横的移植而非纵的继承”,主张新诗“西化”。
除纪弦领导的“现代”诗社外,台湾诗坛上的现代派,还有“蓝星”诗社和“创世纪”诗社。前者被称为“温和的现代派”,而后者则在六十年代提出超现实主义,把台湾新诗的“西化”推向极政。
现代派诗人们强调“知性”,反对浪漫主义的直接抒情,追求诗的纯粹性,注重诗的形式、手法和技巧的革新,在创作上取得了很高成就,打破了五十年代台湾文坛的沉闷空气,他们的历史功绩是不容抹杀的。但现代派诗潮的总趋势在后期走向过度西化,否定对文学传统的继承,表现出一种民族虚无主义倾向,在创作上陷入困境。相当一部分作品逃避现实,走向虚无,成为“无意识写作和记述梦境”的产物,如痖弦的《远洋感受》,写的就是单纯的晕船感受,成为一种病理描述;此外许多作品意象诡谲、诗风晦涩、“有毒的月光”、“血的三角洲”、“所有灵魂蛇立”(《深渊》)等意象令人不寒而粟,而“死得的脸是无人一见的沼泽,/荒原中的沼泽是部分天空的逃亡,/遁走的天空是满溢的玫瑰……”(《逃亡的天空》)这样的句子则让人倍感费解。
对文学传统的割裂,对西方文化过度热烈的“拥抱”,导致了台湾现代派诗潮的“走火入魔”和逐步衰落,最终为七十年代兴起的新诗回归运动所代替。现代派诗人痖弦在反思这一诗潮时写下的两句诗,正是对台湾现代派诗深刻的教训总结:
“我的灵魂已倦游希腊,
我的灵魂必须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