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园春·[元]白朴》原文与赏析

[元]白朴

保宁佛殿即凤凰台,太白留题在焉。宋高宗南渡,尝驻跸寺中,有石刻御书王荆公赠僧诗云:“纷纷扰扰十年间,世事何尝不强颜?亦欲心如秋水静,应须身似岭云闲。”意者当时南北扰攘,国家荡析,磨盾鞍马间,有经营之志,百未一遂,此诗若有深契于心者,以自况。予暇日来游,因演太白、荆公诗意,亦犹稼轩《水龙吟》用李延年、淳于髠语也。

我望山形,虎踞龙盘,壮哉建康!忆黄旗紫盖,中兴东晋;雕阑玉砌,下逮南唐。步步金莲,朝朝琼树,宫殿吴时花草香。今何日?尚寺留萧姓,人做梅妆。

长江,不管兴亡,漫流尽英雄泪万行。问乌衣旧宅,谁家作主?白头老子,今日还乡。吊古愁浓,题诗人去,寂寞高楼无凤凰。斜阳外,正渔舟唱晚,一片鸣榔。

这是一首金陵怀古词。词前的序文,写出填这首词的缘由。全诗分上、下两片。上片,述史;下片,抒情。上片,描述金陵的地势、历史;并慨叹荒唐、奢侈的风尚,至今尚存。下片,说明兴衰存亡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从而表达了自己的归隐之志。

词一开头,就描绘金陵的地势。“我望山形,虎踞龙盘,壮哉建康”,我眺望四围的丛山,像猛虎踞坐,又像巨龙盘绕,建康真是雄伟壮观啊。“虎踞龙盘”,是说地势险要,宜于帝王建都,语出《太平御览》引晋张协《吴录》:“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因观秣陵(即金陵)山阜,叹曰:‘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此帝王之宅。’”接着就概述在金陵建都的一些王朝。“忆黄旗紫盖,中兴东晋;雕阑玉砌,下逮南唐”,回忆起在金陵建都的朝代,始于东晋,结束于南唐。实际上在金陵建都的,始于东吴,因为时间很短,词中就略去了。东晋和南唐之间,在金陵建都的,还有南朝的宋、齐、梁、陈。这里只举东晋和南唐,而略去宋、齐、梁、陈,是省略的写法。“黄旗紫盖”,意谓帝王的出现。我国古代迷信说法,哪里出现真龙天子,哪里的天空中就会出现黄旗紫盖状的云气。“雕阑玉砌”,意谓皇宫的建筑。这里不说天子、皇宫,而说“黄旗紫盖”、“雕阑玉砌”,是为了增加作品的形象性。再接着就举例描述这些王朝的帝王的荒淫奢侈生活。“步步金莲,朝朝琼树,宫殿吴时花草香”,齐朝东昏侯的潘妃,曾在此有所谓“步步金莲”之事;陈朝陈后主自制新曲,有所谓“朝朝琼树”之辞;东吴时,宫殿里种满了花草,芳香馥郁。帝王的荒淫奢侈,作者认为是亡国的根源,是深感痛心的。作者看到,这种荒淫奢侈的遗风,到元朝还存在着,故而上片的最后三句便发出感叹:“今何日?尚寺留萧姓,人做梅妆。”现在已经是什么时代了?还保留着“萧寺”,流传着“梅花妆”。梁朝皇帝称萧,梁武帝好佛。李肇《国史补》: “梁武帝造寺,令萧子云飞白大书‘萧寺’,至今一‘萧’字存焉。”“梅妆”,是妇女的一种装饰品。《翰苑新书》载,南朝宋武帝之女,人日(正月初七日)卧含章殿檐下,梅花飘落其额,成五出之花,拂之不去,宫女们竟仿之为梅花妆。作者认为,“萧寺”和“梅妆”,也是造成亡国的原因,因而“尚寺留萧姓,人做梅妆”二句,充满着无限的忧虑。

过片承前,说明朝代的兴衰存亡,是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长江,不管兴亡,漫流尽英雄泪万行”,历史上许多为国效力的英雄人物,在长江中洒下了行行热泪;但长江是不管朝代兴亡的,英雄人物的热泪,也随着江水东流而尽了。接着写兴衰变迁的感慨:“问乌衣旧宅,谁家作主?白头老子,今日还乡。”试问东晋时乌衣巷中的贵族旧宅,现在换成谁家在作主人了?我经历了颠沛流离,已是年老发白,可似乎是今日才还到家乡一样。“乌衣”,指金陵的乌衣巷,是东晋时期贵族聚居之地。“白头老子”,指作者自己。白朴为金国隩州人,幼经丧乱,宋亡之次年,白朴已近晚年,便卜居建康,以后便一直平居建康,以建康为自己家乡,所以说“白头老子,今日还乡”。继而又写人事沧桑的感慨:“吊古愁浓,题诗人去,寂寞高楼无凤凰。”吊古之愁,非常浓烈,因为在这里题过诗的李白王安石早已去世,寂寞的高楼上,也没有使人感到吉祥的凤凰了。词的最后三句,忽然宕开,转向对保宁殿以外的景物描写。“斜阳外,正渔舟唱晚,一片鸣榔”,夕阳之外,远处渔舟晚归,渔歌声伴随着鸣榔声阵阵传来。这里以景语作结,颇耐人寻味。词的前面,无论是叙述金陵的历史也好,描写兴衰存亡的变迁也好,无不充满着感慨。而结尾的三句景语,却给人以一种轻松悠闲之感,这正表现了作者对渔夫的欣羡。

词人就建康形胜,追述历代兴亡,使人从具体的朝代更替中意识到“人事有代谢”是不可抗拒的客观规律,过去的黄旗紫盖、雕阑玉砌、步步金莲、琼花瑶草、萧寺梅妆等,曾荣极一时,可是都化为了历史陈迹。“长江,不管兴亡,漫流尽英雄泪万行”,只有那不废江河万古流。诗人参悟了人生哲理,不去追求那虚荣假贵,而向往身的自由,心的自由。当然,从唯物主义的观点看,词人还是消极的,人事有代谢,不能只看到“谢”更要看到“新”,新的生了,旧的就谢了,还要积极进取,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高一浪地推动历史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