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萧山》宋山水诗鉴赏
姜夔
归心已逐晚云轻,又见越中长短亭。
十里水边山下路,桃花无数麦青青。
这是一首纪行诗。绍熙四年(1193),作者曾客居越中。这首诗当是他离越中、经萧山时所作(参夏承焘《姜白石系年》)。“萧山”,山名,在今浙江萧山县西,晋许询曾筑室居此。但这首诗虽以“萧山”为题,其意却不在展现萧山本身的秀丽风貌,而在描写途经萧山时的所见所感。
首句便将“意”与“境”融成一气: 一点归心正逐晚云轻飞。着一“逐”字,点出作者归心之急迫; 续一“轻”字,又见出作者归心之轻快; 而“晚云”,不仅是以眼前景烘托心中情,而且使人联想到作者的游士生涯。张炎《词源》曾赞叹姜词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其实,这一评语也可移用来喻指姜夔的游士生涯。终其一生,都流徙江湖,依人作客,恰如一朵飘泊无定而又舒卷自如的孤云。因此,这里的“晚云”似乎还是对其生平之概的一种形象化的写照。细予品味,“晚云” 的 “晚”,既代表着一种时间意义: 时值傍晚; 也代表着一种生命意义: 生当暮年——检白石词可知,其时作者虽然刚届“不惑”之岁,却已颇有迟暮之叹。这种迟暮之叹来自作者的“天涯倦旅”之感。飘泊既久,其身心必然疲惫不堪,由“谁念飘零久”(《探春慢》)、“客途今倦矣” (《征招》)、“谩赢得天涯羁旅” (《玲珑四犯》)等语,不难觅见他不堪寄人篱下、作客风尘的感伤。如今,终于踏上了归途,可望与家人团聚,作者怎能不一扫往日的郁悒情绪,而倍感欢快呢?唯其心情欢快,出现于句中的意象便由“东风冷” (《小重山令》) 一变而为“晚云轻”。这正是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王国维《人间词话》)。
次句同样喜气洋溢。“又见”,表明作者已是再次用脚步丈量这段旅程——当初来越中作客时,已在这段旅程上跋涉过一次。但两次旅程相同,感受却迥然相异。如果说前度因远赴他乡、前景莫测而不免心寒胆颤的话,那么,此番则因归途已登、团聚有望而但觉心旷神怡。因此,“又见”在这里表达的不是一种惊惧之感,而是一种怡悦之情。“长短亭”,指行人休憩及饯别之处。秦汉时十里置亭,谓之长亭;五里置亭,谓之短亭。故庾信《哀江南赋》有云:“水毒秦泾,山高赵陉。十里五里,长亭短亭。” 一般地说,“长短亭”总是与离别恨或羁旅愁联系在一起,但在这里,它却洗去了固有的黯淡色彩,而在作者眼里焕发出希望之光。不是吗?“又见越中长短亭”,虽然不无感慨,却哪里有一丝悒郁、一缕惆怅?
三、四句以白描手法展示途中景色。萧山为潘水发源处。因此,作者行经其间时,印象最深的便是道路依山傍水,行人既可仰观山之青翠,也可俯看水之清澈,将水光山色尽收眼底。不仅如此,更有那红艳艳的桃花和绿油油的麦苗一并跃入眼帘。这样,人行其间,岂不悠哉,快哉! “桃花无数麦青青”,既点明此刻正是春暖花开的大好时节,又写出了万物生机勃勃的景象。其中,以“无数”状桃花盛开之势,以“青青”拟麦苗嫩绿之色,堪称字俗而意不俗。不言而喻,这种生机勃勃的景象正可取悦于作者此刻的心境。而事实上,虽然全诗了无一字道及作者的心境,其心境却殊为昭晰,因为它不仅融化在轻飞的“晚云” 中,而且也寄寓在繁荣的春景里。读罢掩卷,作者前后顾盼、神采飞扬的情态宛然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