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冠子·韦庄》原文与赏析

韦庄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

《女冠子》在成为词调之前,本是唐代教坊曲的曲名。“女冠”,即女道士。此调本歌咏女道士的神态,有小令、长调之分。小令始于唐温庭筠,长调始于宋柳永。唐代的女道士,并非天主教修女式人物,与其说她是宗教信徒,倒不如说是霞帔道装的妓女。所以诗文中写到她们,总不离体态色相、风月之事。如温词中写到的对象,便是“雪胸”、“云发”、“乘鸾”、“求仙”。韦词的性质大体类似,也用于写男女欢爱,只是更多抒情成分,抒写自己与情人离别相思之苦。两首同调的词,写的是同一件事,这在诗词中叫“联章体”。

这一首是回忆与情人分别和别后相思的情景。上阕说分别,写景象;下阕说相思,写心情。开头说: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明记日月,不加修饰,却能充分地表情达意,很有民歌的朴素风格,在文人词中,并不多见。与所爱分别,时隔整整一年,这个日子居然没有忘记,可见此事在作者心中所占的地位和留下印象之深刻。记得不等于想到,而现在恰恰于一年后的同一天想到了,又可见此事无时无刻不存于作者心头。这样,就很自然地强调了下文所述之分别的不同寻常。“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别君时”三字,连上贯下,既是对上文所说日子含义的补足,又成为下文所描写情态的时间状语。俞平伯先生标点此词,不圈断“去年今日”句(其实,加句号还是可以的),而只用逗号。他说: “以句法看,当连上“四月十七”为一句;以韵脚论,仄韵换平韵,“时”与“眉”叶;就意思论,“时”字承上,“别君”启下离别光景:如这等地方,句读只可活看。”(《唐宋词选释》)“忍泪”、“含羞”的主语都是“君”,是作者所见的当时对方的表情。“忍泪”而泪难忍,所以“佯低面”,为的是不让作者看见自己的眼泪,以免作者心里更加难受。“含羞”则是临别时心有所求,有话想说,而又觉得说不出口;“半敛眉”透露了她内心的矛盾、痛苦。这一切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逃过作者的眼睛,并深深地铭刻在他的心头。

下阕就转入抒情。“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是极言别离的痛苦。古人云: “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江淹《别赋》)“消魂”也就是“断魂”。这里于“魂已断”之前,再加上“不知”二字,比用“黯然”刻划当时似痴似狂的精神状态上,更为具体、生动。说“梦相随”,就是人不相随;从此,随伴着自己的只有梦境了,所以用“空有”。有人把“魂已断”与“梦相随”看作同一回事,以为都是说做梦;又进而认为它点醒了上文: “单看上片,好象是一般的回忆,且确说某月某日,哪知却是梦景。”(《唐宋词选释》)这恐怕不对。真正写梦境的是下一首,这一首还是回忆去年离别时的实景实情的。否则,末了两句“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就不好解说了:月亮又怎能知道人的梦境呢?原来,词的结尾两句,其用意在于:一、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无人了解;二、也交待当时离别的情景,没有人看到;三、补明上文未及的分手的时间和环境:正是那一天的夜晚或拂晓,当出门将行、两情依依之时,除了见到天边的月亮外,四周围悄然无人,一片静寂。这大概就是作者另一首词中所说的“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菩萨蛮》)的情景了。

冲口而出,不假妆砌。(〔清〕徐士俊《古今词统》卷四)

月知不知都妙。(沈际飞《草堂余别集》卷一)。

一往情深,不着力而自胜。(陈廷焯《词则·闲情集》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