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词·洪适·满江红》翻译|原文|赏析|评点

诗词鉴赏《两宋词·洪适·满江红》洪 适

洪 适

春色匆匆,三分过、二分光景。吾老矣,坡轮西下,可堪弄影。曲水流觞时节好,茂林修竹池台永。望前村、绿柳荫茅檐,云封岭。蜂蝶闹,烟花整。百年梦,如俄顷。这回头陈迹,漫劳深省。吹竹弹丝谁不爱,焚琴煮鹤人何肯。尽三觥、歌罢酒来时,风吹醒。

注释 ①坡轮:夕阳。②俄顷:形容迅速。③焚琴煮鹤:也叫“烧琴煮鹤”,把琴当柴烧,把鹤煮了吃,比喻糟蹋美好的事物。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引《西清诗话》:“义山《杂纂》,品目数十,盖以文滑稽者。其一曰杀风景,谓清泉濯足,花上晒裈,背山起楼,烧琴煮鹤。”④觥(gōng):兽角做的酒器,后泛指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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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洪适晚年闲居盘洲十六年,这首词即是此间所作。全词清新明媚,充满了田园风情,但始终有浓浓的愁思在其中。

开篇即是春逝的图景。“春色匆匆,三分过、二分光景”二句并不是作者的首创,苏轼《水龙吟》就有:“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叶清臣《贺圣朝》:“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春色有三分,却已过了二分光景,剩余的一分呢? 仅余残红而已,又是一个凋零的时节,又是一个破碎的春。“吾老矣”是作者的感叹,春之将逝,人之迟暮,只有面对夕阳,细看剪影一抹。北宋张先有“云破月来花弄影”之句,而此处金色的余晖笼罩着词人,“可堪弄影”似乎也别具风情,但已是风烛残年,哪还有此种兴致呢? “可堪”犹言“哪堪”。

“曲水”两句出自东晋王羲之《兰亭集序》:“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所谓“曲水流觞”,即选择一风雅静谧之所,文人墨客列次坐于潺潺的流波边,各自盛满酒杯,并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即取而饮之。魏晋时,文人雅士喜尚古风,常饮酒赋诗,寓情山水,清谈老庄,游心翰墨,“曲水流觞”自然是不可或缺之举。最著名的一次就是《兰亭集序》中的那次聚会。“流觞曲水无多日,更作新诗继永和”(苏轼《和王胜之》),可知这一习俗已是文人高雅逸洁气质的象征,这也是作者援引这个典故的目的所在。有曲水流觞,有茂林修竹,将盘洲装扮成清新静怡的居所,盘洲先生的高士形象不语自现。

“望前村、绿柳荫茅檐,云封岭”又增添了几分田园风情,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这里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与世隔绝之地,而是具有农家恬韵之所,山、水、云、竹、柳、茅屋……巧妙结合,构筑成一派自然意趣,丝毫不亚于五柳先生的东篱、南山之乐。“蜂蝶闹”又给画面带来了几分生机和灵动,“烟花整”也平添了一丝馥郁气息,虽是春色匆匆,尚有烟花弄情。

“百年梦,如俄顷”二句作者笔锋陡转,将思绪拉回了现实中。作者经历了宦海沉浮,洞察了官场险恶,最后选择了归隐盘洲,一“梦”字便将人生的虚幻、缥缈全然透露,这一梦太过匆匆,瞬间就烟消云灭,所有的抱负好似一枕黄粱终成空,这一切都令作者黯自神伤。而大宋王朝呢,不也似杨花春梦?所有的繁华艳丽,所有的富饶太平,都在靖康之变的践踏中消逝无踪,辉煌的帝王大厦瞬间崩塌,带给世人太多的伤痛。抚今追昔,作者惋惜不已,“这回头陈迹,漫劳深省”便是作者的无奈感喟。

“焚琴煮鹤”原是李商隐之语,后为宋人常用,如无名氏《沁园春·寿长斋友人》“煮鹤炮龙烙凤麟”,苏轼“破匣哀呜出素虬,倦看鶂鶂听呦呦。明朝只恐兼烹鹤,此去还须却佩牛”(《乔将行烹鹅鹿出刀剑以饮客以诗戏之》),邵雍撰《古琴吟》“长随书与棋,贫亦久藏之。碧玉琢为轸,黄金拍作徽。典多因待客,弹少为求知。近日僮奴恶,须防煮鹤时”。作者貌似在表示对音乐、仙鹤等高雅之物的自觉认同,但是“谁不爱”“人何肯”便将作者的语气展现殆尽,言外之意就是宋朝统治者过于沉溺于此,暗含讽刺,流露出作者对当局的斥责。《左传·闵公二年》:“狄人伐魏,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苏轼《杂书琴事》写道:“卫懿公好鹤,以亡其国。房次律好琴,得罪至死。乃知烧煮之士,亦自有理。”明人董纪的《煮鹤》诗:“山人偶劈琴,寂寞九皋音。借问缠腰想,何如食肉心。青田真易写,赤壁梦难寻。恐袭乘轩弊,防微意亦深。”其实宋朝帝王不一定最好此物,作者只是以此比拟,宋徽宗崇奉道教,自称道君皇帝,他穷奢极侈困竭民力,其愚昧无度和卫懿公似乎也没有多大区别,所以亡国是必然。

“尽三觥、歌罢酒来时,风吹醒”是作者采取的解脱方式,借酒消愁,以歌酒来缓解内心的疲惫痛楚,但是风又“吹醒”,忘却,终归不能。全词在深沉迂回中收笔。

这首词语言直朗,格调清刚,主要采用了对比手法,上阕明丽可感,下阕悲凉凄切,以宏阔的手笔展现了一己之愁和家国之忧,其中有对山河沦陷的思索,警惕着世人的心。作者虽身在乡野,但爱国之心丝毫未泯灭。(张雅莉)

链接 酷嗜金石的洪适(kuò)及《隶释》和《隶续》。洪适是南宋时期著名的学者,他酷嗜金石碑刻,尽数十年之力大量搜集整理,编写了一系列考释研究汉隶的著作,其所著《隶释》《隶续》是仅存世的两种。相较于以前仅仅著录金石目录和跋语的金石著作,洪适在这两部著作中完整地集录石刻上的文字,他将汉碑上的隶书改用楷书释定写出,至于碑文中的异体字则照原样摹写;在录文之后,洪适还附有相关的考释文字,其中既有对石刻中涉及的历史史实、人物的考证,还有对石刻形制、收藏处所、汉隶文字释读等内容。这两部金石著作内容丰富,考核精审,《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赞曰:“自有碑刻以来,推是书为最精博。”洪适的《隶释》《隶续》为后代石刻的著录开创了集录碑文的传统,具有极强的示范性,自此以后,尤其是明清时代的金石著录多依照洪适这两部书的体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