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东门树,青青夹御河。
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
古人折柳赠行,久成习俗,故大凡送别之词多及之,此诗亦不例外。然大家用笔,必以化熟为生,在众人写滥了的题材中,翻出点新花样来,方能入人者速,感人者切。你看,在王之涣笔下,仍是送别,仍是折柳,然而却送得不一般,折得也不一般。
首句即点出“柳”字,这是欲生故熟之笔。杨柳本为常物,在王氏眼中与别的诗家眼中并无二致。“杨柳东门树”即“东门杨柳树”的倒装,而“东门”乃长安青门,唐时出都东行者,多于此送别,物境与心境即接合无间。下句该落手写送别或折柳了,然诗人却故作迂回,轻轻宕开,仍着眼于物境,写柳之颜色与位置。御河者即京都护城河,柳色所以“青青”者,时序自然是在深春。至此,时与空才全然呈现于读者眼中心中,且首句是远望所见,二句是近观所及。在由远及近的距离感中,我们仿佛看到了诗人送友踽踽长街的身影,并感受到了那种惜别而又不得不别的心情。
绝句贵在尺水丈波,即能以少少许胜多多许。在只有二十字的五绝中,王氏即连用两句来写景,且送别之意已在其中,读者委实担心他下边如何着笔并能写出新意。谁知他仍写了折柳这个别人写滥了的送别行止。但是且慢,你看他不写自己却从旁设色,说是因别人送别而攀折不绝。且先写看到的情状:“近来攀折苦”,后写情状产生的原因:“应为别离多”。至于他自己折了没有,却根本未提,让读者在众人的“攀折苦”中去体味了。这种由人及己的写法,正见出诗人托情之深,落笔之新。
纵观全诗,字字避题而又字字点题,正所谓写此意不尽而从前后左右写也,难怪管世铭在《读雪山房唐诗钞凡例》中说“王之涣‘黄河远上’之外,五言如《送别》及《鹳雀楼》二篇,亦当入旗亭之画”,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