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周颐·减字浣溪沙》原文赏析

《况周颐·减字浣溪沙》原文赏析

风雨高楼悄四围。残灯粘壁淡无辉。篆烟犹袅旧屏帏。已忍寒欺罗袖薄,断无春逐柳绵归。坐深愁极一沾衣。

一晌温存爱落晖。伤春心眼与愁宜。画阑凭损缕金衣。渐冷香如人意改,重寻梦亦昔游非。那能时节更芳菲?

王国维对况周颐极为推崇,曾曰:“蕙风词小令似叔原(宋晏几道),长调亦在清真(宋周邦彦)、梅溪(宋史达祖)间,而沉痛过之。彊村虽富丽精工,犹逊其真挚也。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果何为哉?”(《人间词话》)在王国维看来,朱、况并称,而况氏成就似乎更在朱氏之上。王国维论况周颐,难免夸张溢美之嫌,自当别论,但赞赏其小令,却是有一定道理的。这里,看他的两首《减字浣溪沙》。

《减字浣溪沙》,即为《浣溪沙》。这两首词,调下无题,就字面上看,所写乃一种伤春情绪。第一首写春夜春愁,愁极沾衣;第二首写旧梦难寻,芳菲不再。两首词合在一起看,可知这种伤春情绪,实际上就是对于美好春光的消逝及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的一种伤感。

第一首写美好春光的消逝,侧重于外部景象描绘及气氛渲染,用物境烘托心境。“风雨高楼悄四围”,点明这是个风雨之夜,高楼四周围,悄然无声。主人公就处在这一具体环境当中。“残灯粘壁淡无辉”与“篆烟犹袅旧屏帏”二句,由屋外描写转向室内。灯已残,更已深,光“淡”是灯“残”的具体体现;象篆书一样的香烟还在旧屏风和旧帏幕间袅绕,说明焚香将灭未灭,但与残灯一样,也将香消篆冷。以上皆为景物描写,由室外到室内,使人物所处环境呈现于读者目前。下片首句集中刻画这一具体环境中的人物。“已忍寒欺罗袖薄”,着一“欺”字,由自然物象过渡到人事,于是,人物登场。此时此刻,在风雨交加的深夜,主人公罗衣单薄,经不起寒冷。而且,主人公并从自身遭遇,想到楼外的柳绵。“断无春逐柳绵归”,此时此刻,风吹雨打,枝上柳绵,一定随着风雨,四处飘流。二句所写,由外物到人物内心,又从人物内心到外物,将物境与心境融合为一。于是,便引出最后一句:“坐深愁极一沾衣。”愁极泪沾衣,这是伤感的具体情状。全词所写.主题很明确:是因为美好春光被风吹雨打去,才如此伤感;也是因为将此美好春光与身世遭遇联系在一起,才会愁极泪沾衣。上片所写物景与下片所写人物的心境,互相映衬,将一个“愁”字表现得非常充分。

第二首写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侧重于内在心理刻画,自诉心曲。“一晌温存爱落晖”,这是黄昏时的景象。一晌,谓时间之短促。因为曾经享受过温存情爱,而此温存情爱又是那么短暂,所以更加喜爱落日的余晖。但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落日的余晖,同样也是那么短暂。接着,“伤春心眼与愁宜”,直接点破“愁”字,谓伤春情绪,只有用一个“愁”字来描述,才最为合适。这一句由实而虚,从黄昏景象写到内心世界。“画阑凭损缕金衣”,由虚而实,写黄昏时候凭阑眺望的情景。缕金衣,即金缕衣。唐杜秋娘诗曰:“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诗篇表现珍惜青春年少、及时行乐的思想。词作谓“凭损缕金衣”,因为爱惜落日余晖,依依难舍,所以不惜将金缕衣“凭损”,正表现对于青春年少的无限追慕。这是上片,以凭阑远眺,爱恋落日余晖,描绘青春年少的无限美好。下片直抒胸臆,以“香”与“梦”说明青春年少之一去不复返。“渐冷香如人意改”,焚香渐冷,这是夜深的情景.谓焚香即将熄灭;香与“人意”一样不断发生变化,即“改”。此“人意”即指心境。“重寻梦亦昔游非”,谓旧梦难寻,即使有了梦,其梦境也不如往日所经历的景象那么真切。这两句为并列对句,前一句将“香”与“人意”对举,说明心境随着物境的变化而变化,已有一层悲哀。后一句将“梦”与“昔游”对举,说明往事之无法追寻,再加一层悲哀。两句相叠,其悲哀情绪就更加浓重。最后点题:“那能时节更芳菲?”指出芳菲不再,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这是自然规律。词作所写,情多于景,与第一首有所不同,但所叙写的情,真切可感,与第一首相比.在诉说内心情绪上,有异曲同工之妙。王国维说“蕙风词小令似叔原”,所指当是 这一妙处。